宋廷玉也笑,牵着冯蘅的手,二人并肩看着拿了小铲子埋头拾掇花草的孩子,道:“再过两个月就要去凉州了,爹娘说凉州苦寒,想让五郎留在京都,我想着还是将五郎带在身边好。”
冯蘅点头道:“五郎还这么小,怎么舍得将他一人留在京都?我们一家人要一直在一起。”
宋余怔怔地看着联袂而立的二人,春光映在他们年轻含笑的面容上,喉头颤了又颤,一句“爹娘”在舌尖滚了许多遍都没有说出口。蝴蝶振翅,飞过连绵的宅邸,古老高远的城墙,大漠黄沙中的落日,停在高擎的飘扬的宋字黑底军旗上。一只手纵身抓住旗杆,几个跳跃就翻身上了马背,骏马驰骋,旗帜猎猎作响,伴随着少年的叱喝声。
“哈,几位叔叔,我又赢了!”那少年张狂得很,单臂擎旗,一面回头挑衅,他身后数骑俱都是身着戎装的青年或中年男人,被他气得连连叫骂,“你小子又耍诈!”
少年笑嘻嘻道:“这叫兵不厌诈。”
待他们下了马,那几人指着少年,说:“诡诈,你爹爹一个再正派不过的人,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小滑头?”
少年理直气壮道:“是几位叔伯要与我比试,既是比试就是对手,对对手还要论什么君子?”
男人气笑了,“什么歪理,谁教的你?”
少年笑道:“不管谁教的,叔叔伯伯们认不认?”
那几个男人对视一眼,哼笑道:“我们还能赖你一个小辈?”
少年利落地伸出手。
几人骂骂咧咧地从身上各处掏出银块,“臭小子,整个凉州就你家最有钱,还变着法子掏我们的钱。”
少年心满意足地掂掂到手的银块,笑道:“错了,是舅舅家有钱,这可是我要拿来给我娘买生辰礼的,你们不知丛华阁的首饰有多贵!”
“放屁,丛华阁就是你娘的!”
少年哈哈大笑,“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再说,凉州只有丛华阁的首饰能入眼,配得上我娘。”
“傅叔,”他转了一圈,对傅如晦道,“才二两银子,咱们可是说好了,五两。”
傅如晦干笑道:“五郎,傅叔这个月的钱都拿去买酒了,这回先记着,下个月发了俸禄就给你。”
少年勉为其难道:“好吧……”他眼珠子一转,一把搂住傅如晦的肩膀,道,quot我听说白玉酒坊新开坛的藏了十年的横川酒都在傅叔手上,分我一坛。quot
傅如晦两眼一瞪,道:“胡说,我才买了两坛,你张伯可是买了三坛。”
“去去去,五郎管你要酒,扯我作甚!”张副将瞪他。
少年说:“我只要一坛。”
傅如晦说:“五郎,你年纪还小,又不能喝酒,要酒作甚?”
少年笑道:“年纪小就不能喝酒了?谁说的?”
一记声音传了过来,“我说的。”
少年脸色大变,“爹!”他回过身,就见宋廷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宋余嘿然一笑,道:“爹,我这是想拿了酒来孝敬您老人家。”
宋廷玉斜他,说:“我会信你?”
少年见状不对,直接翻身上马教宋廷玉捉了个空,他道:“阿爹我去找我娘啊,您和叔伯们有事你们谈,小孩子听不得,先走了!”
宋廷玉笑骂了声,“兔崽子,”他说那些将领,道,“你们还纵着他,跟着他胡闹。”
“五郎还小嘛,”几个裨将笑着说和。
日落虞渊,转瞬间如血残阳笼罩了整片苍莽大地,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天地为之一白,万物同悲。那只蝴蝶翩跹穿过大雪,最终停在了城门上镌刻的几个大字上,上头铁画银钩刻就了三个大字——风雪关。
宋余浑身颤抖了起来,他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他爹,他娘,看着他长大的一干叔伯将领,还有一道苦训的戍边士卒。
他们都死了。
宋余闭上眼睛,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声呼喊和叫唤,“五郎”,“少将军,”“五郎啊,你来啦,”喜悦的,凄厉的,交织着回荡在他的颅脑中。宋余睁开眼,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都笑盈盈地看着宋余,朝他招手。可不过顷刻间,一个个悉数倒了下去,血肉横飞,或死在胡人刀下,或生生冻毙于风雪饥寒之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