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余麻木地看着,膝盖一沉,重重跪在了风雪关门口,每一寸骨肉都仿佛被活生生斫断凌迟,他心口痛得喘不过气,一颗颗泪水滚落脸颊,梦中的雪似乎也笼罩在了宋余的身上。一片又一片,转眼头发,眉眼,肩膀都覆了白雪。宋余放任风雪将自己掩埋,筋骨僵化,慢慢失去所有知觉。
“五郎,怎么睡在这儿?”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有人刨开风雪,将他挖了出来。宋余迷迷茫茫地睁开眼,却见着了他爹娘,二人正笑看着他,“这孩子,地上是能睡的?赶紧起来,也不怕病了。”
宋余眼泪倏然滑落,“爹,娘……”
“傻孩子,爹娘在呢,”二人眷恋地看着他。
宋余泣不成声,“对不起……爹娘,对不起……”
宋廷玉敲了敲他的脑袋:“说什么傻话,五郎从来没有对不起爹娘。”
“我救不了你们,还将你们都忘了,我真无能,”宋余哽咽道,“……懦弱,我不配做你们的儿子,对不起。”
冯蘅伸手将宋余抱入怀中,说:“谁说的,五郎是爹娘的好孩子,乖,你已经尽力了。”
“五郎,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宋廷玉抹去他脸上的泪水,道,“该往前走了,爹娘都看着你呢。”
宋余哭得说不出话,不住地摇头,“不要,爹,娘,五郎不走……”泪眼朦胧里,宋余不止看见了他爹娘,还看见了许许多多尘封在他记忆深处的面容,他们都笑着看他,说,“五郎,该走了。”
“走吧,少将军。”
宋余泪落不止。
长平侯府内,长平侯头发花白,脊背更是伛偻,他艰涩地问容老大夫,“大夫,不是说五郎受的都是皮肉伤吗,都两天了,他怎么还不醒?”
容老大夫叹了声,“是五郎自己不愿醒。”
长平侯怔住,用力闭了闭眼睛,突然,搭在被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长平侯睁大眼睛,急急地唤了声,“五郎,五郎,你醒了!”
宋余慢慢睁开眼,看着自己的祖父,过了许久,才声音嘶哑地开口,说:“爷爷。”
“哎……爷爷在,”长平侯伸手摸他的脸颊,“你感觉怎么样?”
宋余摇摇头,弱声说:“孙儿很好。”
长平侯不住道:“好好,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别怕,已经回家了。”
宋余恍惚了一下,道:“是,醒了……孙儿醒了。”
第40章
宋余与姜焉去城外温泉庄子游玩的事情,自然告知了长平侯府。宋余在京内没什么朋友,只有阮家二郎和他走得近些,姜焉虽是外族,可宋家人想着他毕竟不会在京都长留,既能和宋余玩到一处去,便也由他。二人庄子里盘桓的这些日子,正逢着冯家人来送年礼和看望宋余,哪里知道扑了个空。
宋文算算日子,宋余也该回来了,就遣了下人每日去城门外候着。
燕都城内这几日不太平,太子党和长公主党斗得厉害,长平侯府虽已日趋没落,到底在京中盘桓了百来年,宋廷微得到消息长公主府或和外族有勾结,顿时担忧起了外出的宋余。他着心腹去城外接人,谁知就碰上了被锦衣卫护送回来的姜宋二人,宋余昏迷不醒,将宋冯两家人急得够呛,也就迁怒起了姜焉。姜焉原想跟着宋余回去,被宋廷微拦在了府门外,后来又趁着送年礼时递了一回帖子,礼被送了回去,帖子也未收,姜焉猜想也许是宋余还未来得及同他家中人说起和自己的事。没来得及,还是不能?姜焉没有全然相信太子的话,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人家好好的孩子跟自己出去,回来时就受了伤,任谁也不会高兴。姜焉心中有火,进了诏狱,都发泄在了诏狱的刺客上,甚至去了刑部大牢,险些将郝如非活生生打死,还踢断了他一条腿。太子知他不快,索性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右郝家是长公主党,更遑论他们家仗着宫中贵妃肚子里那团还未生出的肉,就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便是阖族俱灭也是罪有应当。
可再是如何发作,出了牢狱,姜焉只觉胸口空荡荡的——他想见宋余。突然传来一阵烟花炮仗声,姜焉抬头看去,才想起今天竟已经是大燕的除夕了。姜焉负伤在家,皇帝吩咐他好好养伤,便也没有召他入宫赴宴。云山部族早些年是不过元日的,后来迁入关内,与大燕百姓相处日久,习大燕话,过中原节,这些年来习俗已与大燕趋同。
今夜月是缺月,晚间寒风吹拂,有几分彻骨的意味,这几日燕都一下子冷了起来,可惜燕都不常下雪,换了北地,只怕已经下过不知多少场了。
姜焉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这一刻,他罕见的有些想家,也更想见宋余了,当即不假思索地朝长平侯府的方向走去。姜焉虽想正式拜见长平侯,可时机不对,到了高墙外,几步化作一只黑猫蹿入暗处。
长平侯府内灯火通明,姜焉轻车熟路地往宋余的院子走去,却并未寻着宋余,反而见了宋文和他的妻子陈氏,自二人交谈中得知宋余如今在宋家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