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入睡。 苗云楼总有一种感觉,沈慈会随时无声无息的抽身而去。 时间越来越紧迫,最终的决战越来越近,事难两全,无论他如何谨慎,也不能避免意外的发生。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需要沈慈为了他付出什么,沈慈自然愿意为他牺牲,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包括自己的生命。 可是两厢情愿的爱情,怎么会允许一个人一次一次、心甘情愿的牺牲? 被齐融威胁的时候,苗云楼心想,这一次也是一样。 每一次,每一次与自己有关的事情需要沈慈做出牺牲,他总是怀着一抹心甘情愿的微笑,义无反顾的投身于火海。 他明明知道,对苗云楼来说,重要性排在肉/体死亡之上的事有太多太多,给义父报仇是一件,和沈慈永远在一起也是一件。 可是沈慈只相信前一件,从不相信后一件。 他不相信自己有多重要,他不相信苗云楼。 哪怕苗云楼无数次为了他身陷险境,无数次说爱他,无数次身体力行的承诺,在自己心中,沈慈是最重要的存在。 沈慈还是不信他。 沈慈永远不会明白,如果苗云楼活下去的代价,是让沈慈去死,那么他更愿意和沈慈死在一起,至少这样,他们还能在地下相见。 沈慈不懂。 沈慈只会为了他好,一次次牺牲自己,微笑着将他拱手相让,无论苗云楼是否会因此痛彻心扉。 这次也是一样。 苗云楼半阖着眼睛,疲倦的等着,等着沈慈做出决定,等着命运给他当头一棒,戳着他的心脏,告诉他,你做的一切都没有用。 沈慈还是要毫无留恋的离开。 他突然感觉很累,彷佛那么多次捧着心脏给沈慈看的自己,决心彻底抛下过去,坚定选择沈慈的自己,都没有任何意义。 苗云楼没有像齐融希望的那样伤害沈慈,也没有急着辩驳,只是静静的看着沈慈。 他平日里总浸润着笑意的眼眸,此时却像是一潭死水,黑色的瞳孔疲惫而冷冷的垂着。 他等着沈慈再一次做出选择。 可是沈慈竟然犹豫了。 那一瞬间,苗云楼敏锐的捕捉到了沈慈看向佛手时,眼底浓郁的阴暗。 他呼吸一滞,心脏突然砰砰的跳了起来,那一瞬间,与沈慈的阴暗同时出现的,是一种极致的满足。 原来在沈慈的内心深处的一个小角落里,已经默默把苗云楼在观光车上做出的选择,满怀希望的藏了起来。 或许连沈慈本人都没发现。 他已经接过了苗云楼的心脏,也把自己的心脏也捧了出来,全心全意的信任了苗云楼的每个选择。 沈慈不想死。 因为他已经明白了,如果苗云楼的性命需要自己的性命来换,苗云楼会很愿意和他死在一起。 ——心甘情愿。 苗云楼内心顿时一片清明。 他不顾齐融难看的脸色,控制不住的一边咳血,一边哈哈大笑起来,感觉连心脏都不疼了,笑的乐不可支,根本无法掩饰自己心中的快活。 “他妈的,沈慈,我跟你表白了这么多次,你终于信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好了……太好了……” 苗云楼的笑容几近疯狂。 他如此放肆开怀的笑起来,胸口伤处瞬间挣裂,原本被黑雾凝固起来的血液立刻喷涌而出,滴滴答答的拍打在地上。 苗云楼的血早就流干了,哪怕到了这种时候,也根本没有多少血可流。 他的脸死人一样惨白,嘴唇却红的像血,凸出的的指骨被他攥的苍白发青,蝴蝶骨在消瘦的脊背上棱角突出。 苗云楼却依旧上气不接下气的笑着。 齐融眉头一动,被他笑的竟然有些背后发麻,某种不安的预感蔓延上来。 他隐约感觉到,彷佛有什么事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计画,立刻掐住苗云楼的脖子,对沈慈冷声道: “你还不自己吞下尸骨,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他?!” “呃……哈哈哈哈,太好了!”苗云楼已经接近窒息了,他死死抓着齐融的手,却还是在大笑,“快,赶紧掐死我,齐融,我看你敢不敢!” 他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明明已经奄奄一息,却仍然锋利的像一柄开刃的刀。 苗云楼眼睛里跳动着漆黑的火焰,他双眼发亮,不顾脖颈上剧烈的痛苦,死死盯着沈慈笑道: “沈慈!” “反正齐融给你的两个选择,都是要现在的你去死,”他露出一个堪称恶毒的笑容,“我愿意跟你一起去死,你愿意陪着我吗?!” 沈慈怔怔的望着苗云楼。 他的自私,他的贪婪,他的愧疚,他的痛苦,在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彻底溶解,成为这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的养料。 他们的心是一样的。 那一瞬间,彷佛周围的一切全部旋转着模糊起来,全世界只剩下那一双灼灼如烈日的双眼。 沈慈深深的望着苗云楼,很快,展露出一个灿烂而欣喜的笑容:“我愿意。” “那好。” 苗云楼舔了舔嘴唇,轻笑道:“我还有最后两个愿望,就是给义父报仇,还有让所有背井离乡的旅客永绝后患。” “沈慈,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燃烧最后一点生命,和这两个畜生同归于尽?!” 沈慈没有回答他。 他额头上的红线再次出现,因此不仅向两边裂开,甚至延展到了眼下,飞快的挤占着他面颊上的皮肉。 巨大锋利的蜘蛛腿瞬间从脊背上破皮而出,比之前更加肆无忌惮的撑满了整个旅客中心,割裂开视网膜的每一寸空间! “云楼,”沈慈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我们下面见。” 第409章 “嗡——!!” 空气前所未有的震颤起来。 沈慈额头上三对红线,在血肉上撕裂开一片血涔涔的眼瞳,那已经称不上是眼睛,几乎是一片血海。 瞳仁将眼白吞噬殆尽,在脸庞上清晰的流淌着血液,正燃烧着生命,在苍白的皮肤上结出一朵朵绚烂的果实。 “滴答……滴答……” 血液滴落在地,很快便和苗云楼留下的血迹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沈慈身上泛起一层隐隐约约的白光,让人几乎无法直视。 那一刹那,所有从墙壁外涌入的黑蛇,全部被这一层白光吞噬,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慈深深的盯着苗云楼,笑着抬起一只手。 “哗啦——!” 彷佛白色的海浪层层叠叠拍打,莹白的蛛丝再次席卷而上,顷刻间便布满了整个旅客中心大厅,将每一个角落都缠绕的密不透风。 蛛丝薄薄一层白色外壁,包裹着内里一闪而过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