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沙鸥们抖如筛糠,哪里还敢多嘴。
胡琴斜眼见他们的窝囊样儿不由得冷笑。玄凤雏鸟是个能卖出千两黄金的珍稀品,可若是曾经有主,起价就要降低一半有余,但凡有点脑子就不会带着明显留有上一任主人痕迹的物来做委托。
瞧这几只海边来的乡巴佬怕得要死的模样,也不像是故意来砸场子,只是纯粹的蠢货。
平白耗费如此心力,胡琴也倦了。她向来认为熬夜会减损她的美貌,加之今夜又伤了手爪毁坏元气,是以决定快刀斩乱麻,就此揭过此事。
胡琴扬手道:“把他们几个拔了飞羽,全部给我丢出去!带来的货收归柳岸,一分钱也别想讨!”
手下喽啰们立马拉扯起地上的沙鸥们,押出暗室。
胡琴又一指:“这只雏鸟锁到牢里去,那堆破铜烂铁丢进仓储库,老娘要回去歇息了。”
底下喽啰们小心扯住琥珀,生怕自己也无辜遭受皮肉之苦,有胆大的嗫嚅道:“可是…胡大人,关押活物的牢房已经满了……”
胡琴检查着自己伤势颇重的右爪正心情烦闷,闻言没好气道:“那就关进‘天字号’里去,有脚环在,疯丫头也伤不着它,正好还能让那丫头吃点苦头。”
两个捏住琥珀袖口的喽啰听见“天字号”俱是一悚。
“天字号”听上去似是个奢华舒适的去处,实际则是“柳岸”花重金打造的一座陨铁牢笼,笼壁每一根铁杆上都封着雷符,稍微触碰就会劈下来雷电,只有狰狞并无奢华。但可怕的并不是笼子本身,而是笼子里关着的那只鸟“疯丫头”。
两个喽啰一想起笼里那位火红头发的姑奶奶就冷汗直冒,互相挤眉弄眼,疯狂推卸这份苦差事。胡琴的眼风扫了过来:“愣着干嘛?敢偷奸耍滑,老娘活剥了你们!”
两人又是一抖,最终更老实好欺负的八条硬着头皮拉过琥珀,奔赴刑场一般向门外走去。
起先八条还生怕这小鸟不配合,自个儿也会被那脚环袭击,谁知琥珀依旧是乖顺安静的模样,不说话也不挣扎,随着他走。直到暗室的门被关闭前,琥珀忽然回过头,看了一眼依旧站在原处的胡琴。
那双明眸里饱含的浓重情绪令八条只一眼就觉得自己坠入了深水里,而胡琴无知无觉。
——琥珀在难过。特别难过。
可他不知如何表达胸腔中这种满溢的情绪,面色依旧寡淡。从未在世间行走过的幼鸟单纯无暇,谎言都当做真话。沙鸥首领说要带他找主人,琥珀相信了;胡琴听了他的问题后哈哈大笑,他就以为胡琴确实是他主人,尽管胡琴令他陌生又恐惧,但他依然愿意服从。
可他转瞬就被抛弃了。
被欺骗、被抛弃……冰冷的情绪霜打落叶般侵蚀着幼鸟弱小的心脏,每跳动一下就让他感到疼痛难当。
向下走的台阶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一模一样生着苔藓的斑驳石阶、一模一样挂在侧壁上的油灯,以及一成不变的脚步声。
总算到了。
八条并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气都不敢大声喘了。因为他清楚,他要面临的难关才刚开始。
他命令琥珀在他身后站好,转头去摸墙壁上的机关。随着一阵石块顿挫摩擦的沙沙声,面前的石门敞开了。
门里更黑。八条摘下门口的油灯提在手上,扯着琥珀走进去。
琥珀踉跄而行,左右张望。
昏黄光晕照过的两侧,是一间挨着一间的牢房,里头锁着的兽大多正在伏地休息,被光亮晃醒,在黑暗中睁开一双双散发着幽光的眼睛。最靠外的几间牢笼关的是完完全全的兽类,越往里,物的模样越像人,直到最后几乎与人类别无二致。
八条停在最后一所笼子前,腿已经颤抖到快要站不住的地步。
他也算是在柳岸当差多年的老人了,而自他来的第一天就听一同办事的前辈告诫过,柳岸最不能招惹的三位——前头掌事的胡琴胡老板、后面坐镇的厉影厉老板,以及最下层地牢深处关着的鸟阿葵。前两位是掌控他们所有人工钱甚至性命的东家,是他们所有人的爹娘,怕是应该的,那么一个关在地牢的阶下囚又为什么不能招惹呢?
“为什么?”前辈反问一句,示意八条看自己空荡荡的袖管,“地牢那位砍的。”
鸟阿葵是如今中州仅存的一只绯红金刚鹦鹉半,曾有富商愿出价万顷良田买下她,却在拍卖会上被挣开锁链的阿葵当场杀死,柳岸为此赔付了大量钱财。可即便如此,柳岸依然没有销毁阿葵的打算,无它,阿葵实在是太稀有太值钱了,厉影宁愿再贴一笔钱专为她打一座陨铁笼都不愿放弃这么个活着的金山。
阿葵被陨铁笼和雷符限制了行动后倒没有机会再杀人,但前来送饭和检查笼子是否破损的底层小喽啰们还是遭了她毒手:她心情好的时候只是恐吓,心情差了就要缺胳膊少腿儿了。
——大半夜被叫起来塞一个同宿的狱友,大概换成谁都不会心情好。八条已经为自己想好了棺材样式,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姑……姑奶奶,您安好?”
黑暗的牢笼里看不见任何活物,八条憋足了气,准备在自己吓尿之前喊最后一声,笼栅上忽而贴过来一个修长身影。
“啊!!!”八条骇得跌倒在地,油灯罩应声而碎,四周陷入彻底的黑暗——不,不算彻底,几息间,琥珀的袍下悠悠散发出光晕来。
是脚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