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那白发人好像在屋里,在床边,又到了枕边……她真有一股冲动,什么也不想去管,就在他怀里睡过去。 可紧接着丕儿的脸就会浮现,让沈幼漓像触到火炭一样,骤然收回思绪,惊醒过来。 她坐起来,抱腿埋住自己的脸,为自己的想法愧疚。 过去一年她都很好,可眼泪在见到洛明瑢之后就没有停过。 沈幼漓再一次坚定,她不能这样了。 窗户透出微光,沈幼漓掀被起身,下意识往屋外看,窗外空空如也,洛明瑢并没有来。 她把头甩一甩,自己大概脑子出问题了,哪个疯子会在外面傻站着。 万春县虽在雍都旁侧,但乘马车都要半个时辰,此时城门都没开,谁会大雪天老远跑这儿来干站着。 沈幼漓开始回忆起昨日洛明瑢走之前说了什么。 除了让她把压岁钱收好,就不再有别的话,他算是答应她了吗? 她收回视线,照顾完女儿吃早饭,当窗看起了描画起图纸。 窗外不时有人走过,沈幼漓抬头看一眼,不过是寻常会经过此处的百姓,再低头发现自己的笔——还在原处徘徊。 沈幼漓那一刻,对洛明瑢是真切起了杀心。 形势越来越严峻,或许自己真该走了。 她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当即收拾起案上书册去了县衙,顺道将釉儿打发到夫子家中去,和他家小子姑娘就伴玩。 县衙有鹤监的人驻守,她拉来人,一股脑交代起坝上的事,要是开春自己还不回来,督工的事就暂且交给一个踏实可靠的人。 在鹤使满头大汗看图纸的时候,她在一旁闲极无聊,扫见一本佛经,大概是哪个刀笔吏日常所读。 “这有用吗?” 随手翻看从第一句开始念起来,念了几页她就丢下了。 没用。 烦。 在县衙磨蹭到快天黑,她才从县衙慢慢踱步往回走,扫了一眼院外的雪,没有鞋印,也没有马车车辙。 看来她是真清静了。 沈幼漓赶紧做好饭菜,唤女儿吃饭。 釉儿夹起菜放进嘴里,眼神一下清澈了许多。 “呸呸呸!” 性命攸关之事,孝顺也顾不上了,她赶紧去倒茶水:“阿娘,咸死我了!” 沈幼漓只能回神重做,还干巴巴说一句:“大过年的别死呀活呀,阿娘给你重新做。” 她对着灶台敲敲额头。 釉儿在门口张望着,默默把头缩了回去。 — 洛明瑢这几日除了守着丕儿,就是忙着个凤还恩暗中斗智斗勇。 李成晞三不五时要宣见他一回,这一次更是亲自来摘星楼的,以示对国师堂兄的重视。 大年初二,洛明瑢本欲出门的脚步,被李成晞截停了。 此刻二人正在摘星楼上说话。 归根结底,还是要对付凤还恩,不过话总不能说得如此直白,二人开头还是要扯些别的。 李成晞想让李寔和凤还恩对垒,就是不知李寔的本事如何,这钦天监里的杂事正好就是试金石。 国师是虚衔,不掌权不掌兵,能制造舆论,本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看陛下对星象给不给面子,不过钦天监中有不少凤还恩的耳目,李寔空降,要收拾的人不少, “你醒来不过几日,又常年居于乡野,就要你在钦天监管事,会不会勉强?” “陛下有命,臣义不容辞,但请一试。” 李成晞打量着自己这位堂兄,一头白发,长相肖似贵妃,真天人之姿也,晏家那些人也重新汇聚在京城,等着重振晏氏。 李寔此人,他想用,也要防。 “阿兄为了雍朝鞠躬尽瘁,你能辅佐我,我是最放心不过。”李成晞假惺惺道。 他不外乎希望他与凤还恩斗个两败俱伤,再大权独揽,就是斗不死,也能相互牵制,不会再出“挟天子”的权臣。 洛明瑢原本乐意帮李成晞处置了凤还恩之事,再带着家人隐居,可现在,他对此事并非似表面上那么热衷。 洛明瑢也注意到,李成晞身畔常年跟着的大理寺少卿——冬凭。 此人并无本事,唯独一张脸让人不能不在意,再听京中风言风语,和漓儿旧日在朝中的身份,洛明瑢心中也有计较。 他这个国师是为凤还恩而生,凤还恩没了,这虚职就什么都不是,皇帝要是发现了漓儿,那时就太过被动。 再说凤还恩死了,漓儿嘴上说能明白朝堂争斗不可避免,却不可能不介怀,只怕会远了自己。 一切看来,得不偿失。 凤还恩可以打,但不能打死。 不过当着皇帝的面,洛明瑢只有一句话:“凤军容已有,臣披肝沥胆,愿为陛下除此祸患,助陛下重掌神策军。” “接下来几日,烦你观星,给朕一个满意的消息。” “臣明白。” 所谓满意的消息,当然是对凤还恩不利的天象占验,让他亲自去和凤还恩打擂。 送李成晞下摘星阁,洛明瑢又回到丕儿屋中。 这两日,丕儿的高烧终于退了下去,甚至他说已经能看到模糊人影。 谢邈高兴得很,连捣药都格外有精神:“我马上就要有个聪明的小徒弟了!” 洛明瑢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也安定许多,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等到丕儿睡下,他起身走出门,吩咐人套马车。 “主子才刚好,两地奔波是否太过操劳?” “无碍,看好丕儿。” — 到万春县时,天已经黑了,洛明瑢站在篱笆墙外。 漓儿的屋中早早熄了灯。 他其实没什么事,就是习惯这么站着,反而是釉儿屋子还有烛光。 他走到窗边,轻敲窗户:“釉儿。” 屋里没什么,釉儿畏畏缩缩地探脸:“阿爹……” “怎么还不睡觉?” 没等多久,门又打开了一条小缝,釉儿从门缝里闪了出来,洛明瑢想说她不用出来,外面太冷。 他没说话,只是解下大氅披在女儿身上。 大氅的毛领扫着釉儿的脸,爹爹长长的手指将带子在她下巴打结,釉儿就怎么也讨厌不起阿爹来了。 阿爹这么好看,怎么会做坏事呢。 “阿娘就要和凤爹爹成亲了。”釉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一句。 “你喊他爹爹?” 釉儿有点手足无措,她嗫嚅道:“凤爹爹对我很好,对阿娘也很好。” “你也不要阿爹了吗?”洛明瑢半蹲下身,和釉儿平视。 釉儿搓着大氅毛毛,瓮声瓮气地说:“我不介意有两个爹爹,你去问问阿娘,她能不能让你回来。” 洛明瑢毫不让步:“不可以,你阿娘只能有我一个男人。” “可她就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