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及的距离感褪去,面目悲悯而慈和,在纷乱的大殿中静默成一株菩提。 瑞昭县主的眼睛本就黏在他身上,如今正是挪不开。 可与头颅飞进殿中的,还有一伙执刀的黑衣凶徒,他们现身将殿门守住,人流被阻滞在殿门,一个人也跑不出去。 “今日谁都跑不了!” 雄浑低沉的声音自殿门穿过人群,掷头的人已经现身。 来者五官刚硬方正,眼下皮肉却耷拉着,眼珠浑浊没有一点亮光,足有九尺的身材站在最前边,一看就是杀人如麻之辈。 这人显然是凶徒首领,手中几十斤的大刀染血,挥动时浑浑风声和铜环齐响,听得人毛骨悚然,能想象到斩断人头时有多干净利落。 他环视讲经堂:“县主何在?” 这句如阎王点名,瑞昭县主瞬间抖出一身冷汗,强自镇定下来,示意侍女挡子,想趁乱在护卫的掩护下悄悄退走。 可她衣着本就引人注目,又怎能让侍女当场假扮自己,头领旁边的军师目如鹰隼,伸手一指:“就在上边!” 见躲不开,瑞昭郡主忙唤:“护卫!护卫!” 除了守殿门的人,其余凶徒朝讲经台而去,护卫拔剑抵挡,两方刀剑撞在一起,混战在讲经台周围,刀光剑影晃花人眼。 香客们有的躲在经幡后面,有的瑟缩在椅子下,疯狂求佛祖保佑,万万不要把命丢在这里。 “拿了她,别让郑王女儿跑了,取她头颅!祭奠漠林死去的上千弟兄!” 有凶徒在高喊。 听到这句,沈幼漓皱起眉头。 在周氏和洛明香都躲在椅子下后,只有她还坐着。 “你不要命了?”周氏扯她袖子。 周氏也算好心,没放任沈幼漓死掉,好拿回那一万两。 沈幼漓回神:“哦,我吓忘了,多谢大夫人提醒。” 说完从善如流,趴到椅子下面去,安分瑟缩起来。 洛明香哼了一声:“阿娘拉她做什么,死了算她自己的。” 讲经台上,县主周围的护卫渐少,凶徒们已将讲经台死死围困,瑞昭郡主无路可逃,束手就擒或身首分离只是早晚之事。 护卫与凶徒人手相持,奈何凶徒头领实在凶悍,视护卫阻碍如无物,大刀将面前横来的剑全部劈开,大步朝县主走去。 看着一步步逼近的阎罗王,瑞昭县主腿肚子抽筋,差点要跪地求饶。 “怎么办,怎么办……” 无计可施之时,县主在一片混乱之中看见那连衣角也沉静的身影。 在最后挡在面前的护卫被砍倒之前,县主连滚带爬,躲到了念往生咒的僧人身后。 “妙觉禅师救我!”县主死死揪住他,借他袈裟为自己撑起一片安全的天地。 凶徒头领只是不紧不慢掉转了刀口,笑道:“县主,你躲到哪里都没用的。” 手握大刀的人带着浓烈血腥气靠近,县主死死躲在袈裟之后,正在念往生咒的僧人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禅师,禅师!” 大刀劈下,县主拼命扯着还在闭目念经的僧人。 “啊——” 尖叫声中,凶徒首领大刀劈下—— 又在僧人漂亮完美的头颅前生生顿住。 他本以为这年轻僧人只是惺惺作态,待屠刀落下时,他一定会屁滚尿流,屎尿稀拉一地,痛哭流涕求他饶命,那场面才叫好看。 可刀风已经足够刮痛耳朵,僧人却不动如山,连鸦黑的长睫都未有分毫震动。 首领歪着脑袋,虎目打量着刀下人。 这颗脑袋要是被大刀劈瘪,就是暴殄天物了。 县主尖叫一声后死死闭上眼睛,她本以为妙觉禅师死定了,之后就是自己,可等候许久,血并未迸溅到身上。 颤抖着睁开眼睛,身前的人仍旧屹立。 没死——县主登时四肢瘫软,魂飞天外。 直到往生咒诵毕,僧人才睁开眼睛。 似名剑晃出的一抹寒光,望之心陷。 “你就是妙觉禅师?”头领竟也知道僧人名讳。 “贫僧法号正是妙觉。”僧人说话声清越悠扬,如佛音雅乐。 才说完,染血的大刀贴上他面颊,头领还拍了拍:“跑都不跑,不怕老子把你剁成肉泥吗?” 血蹭上僧人的脸,那面容因血显得更妖娆诡魅,可惜那双眼睛太过清正,似能破除一些邪障,不受侵染,和身后溅上鲜血的金身佛像成了对照,让他仿若菩萨化身。 “贫僧唯愿施主回头是岸。”僧人面色平和。 “回头?”头领觉得好笑。”行啊,你先让开,待斩了她,我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也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说真话,瑞昭县主闻言更往背后缩,恨不得立时消失。 “何必与妇孺寻仇,贫僧有计,能直取郑王性命,还能助施主全身而退。” 军师不信:“口出狂言!” 县主也不可置信,禅师怎能助纣为虐! 僧人重复:“贫僧可以告诉你怎么杀郑王,只要施主放过这一殿的人。” 头领则呵呵一笑:“哦,你说来听听。” “让他们出去,贫僧一人为质,再往瑜南城去,郑王自会伏诛。” 头领一下看穿了:“和尚想用自己一条命换这么多人命,还真是会做买卖啊,可惜,老子不是傻子。” 二人交谈之际,打斗逐渐结束,最后一个护卫倒下。 凶徒悍勇人多,即使折损不少,也将瑞昭县主的护卫全数杀光,讲经堂已尽在他们掌控之中。 香客们被寒气森森的大刀逼得挤在一起,怕得缩成一团,除了更加钦佩直面大刀面不改色的妙觉禅师, 莫说他背后的瑞昭县主。 就算对妙觉的话不忿,此刻她也只能视他为救命稻草,死死躲在他背后,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恐这最后一道屏障被削去。 沈幼漓瞧着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独自面对凶徒,指甲轻碾起指腹,到底将目光投向了别处去。 身旁的周氏急得想钻出来:“怎么办,他们会不会真的——” 洛明香死死拉住亲娘,捂住她的嘴,怕得牙齿打战:“阿娘,这时候可别做出头鸟,我们什么也帮不上,白白送死罢了……” 人人都知眼前是绝境。 那头还在僵持,僧人拉着县主避开了一道,仍旧道:“望施主勿造杀孽。” “你这臭和尚骨头还挺硬,怎么,一个和尚也想攀附上县主,享受荣华富贵?你偏偏这不像有命享的样子吗?” “众生平等,在座所有人的性命都同县主一样贵重,还请施主现在就放下屠刀。” 妙觉禅师声音始终清渺,不见着急。 “县主刚刚几声禅师,喊得老子骨头都酥了,我可怜看你到死也是个雏,不如今天老子当个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