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赵沉茜就是没有表现出丝毫对容冲的怀念,绝情的让人忍不住怀疑,容家的事,是不是她和昭孝皇帝串通好的?
在那一年,第一美人福庆公主的风评跌到谷底。虽然大家嘴上都说官家英明,但无论布衣百姓还是朝廷命官,都无法接受这样恶毒的行径。不过,很快赵沉茜就用一种很奇特的方式为自己正名,她并没有里应外合陷害容家,她只是单纯的薄情寡义。
元符元年,赵沉茜和卫景云订婚的第二年,卫景云出门历练时出了意外,经脉俱断,医修说以后很可能会成为一个废人。消息传出来没多久,赵沉茜就头也不回和卫景云解除婚约,仅隔一个月,她和谢家嫡长孙谢徽订婚。
云中城因此和汴京决裂,卫城主甚至放下狠话,从此以后,姓赵者不得踏入云中城一步。
可以想象,听到福庆公主三嫁的“喜讯”时,汴京百姓的心是多么麻木,谢徽的爱慕者们是多么心碎。经此一事,世人皆知,赵沉茜天生冷心冷情,永远只和最有权势的郎君交往,一旦对方失势,就弃如敝履。
这样一个人,自然不能指望她相夫教子,孝顺公婆。赵沉茜和谢徽成婚后依然住在自己的公主府中,就没去过谢家几次,和谢徽的夫妻感情……只能说,聊胜于无。
那些年汴京最热闹的话题就是福庆公主的情史,这种现象直到赵沉茜借着三段婚姻做跳板,一跃成为摄政长公主,才有所平息。
——因为大家都去议论她的新政了。
可能有人天生就是话题中心,一举一动都在风口浪尖。羡慕不来,也改变不了。
宋知秋压下心底思绪,柔声说:“殿下,奴婢已为您准备好节礼,一会等谢宰执下衙时,您和他一起回谢府,将节礼交给谢老夫人。无论过不过夜,好歹留下吃顿团圆饭。您毕竟为人媳妇,侍奉舅姑一事上做的不好,会被天下人说道。”
赵沉茜如何不知呢,她天天被那群文人骂,已经能猜到他们会骂她什么了。她暗暗叹了口气,知道宋知秋是好意,哪怕心里再不愿意也承宋知秋的情,说:“你费心了。今日你们多留意谢相的下衙时间,他要走时……来知会我一声。”
宫人们听到大喜,忙不迭应诺:“是。殿下,哪用奴婢们留意,只要往吏部递句话,说今夜您要回谢家,谢相肯定会来接你的。”
“是啊,殿下,您和谢相都是好容貌,站在一起别提多登对了,而且谢相对您一心一意,成婚这么多年都没有纳妾,可谓情深义重。但您总是对谢相冷冰冰的,您若是笑一笑,和谢相说几句软话,谢相肯定愿意搬入公主府的。你们毕竟是夫妻呐。”
一心一意,情深义重?赵沉茜勾唇,似乎笑了笑,没接话。宫女们正喜气洋洋畅想长公主和谢相言归于好的场面,这时殿外传来尖细的禀报声:“殿下,殿前司虞侯求见。”
垂拱殿还没有传出允许的命令,来人已掀开帘子,大步走了进来。宋知秋看到他竟然如此不守规矩,皱眉斥道:“萧惊鸿,放肆,无召不得入内。”
“无妨。”向来坏脾气的赵沉茜却格外宽容,她倚在榻上没有起身,懒洋洋问,“擅闯垂拱殿,萧惊鸿,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
俊朗挺拔的少年笑得有恃无恐,行礼道:“自然是有要事禀报殿下。”
第3章 恶犬
赵沉茜眉眼不动,称得上耐心十足:“什么事?”
萧惊鸿扫了四周宫女一眼,竟十分放肆地上前,躬身凑到赵沉茜耳边:“殿下,探子密报,御史中丞韩守述纠集了一帮太学学子,称天子已十七岁,足以亲政,他们要联名上奏,请求太后为中宫遴选皇后,还政天子。”
萧惊鸿突然靠这么近,赵沉茜飞快皱了皱眉,正要呵斥他,但听到他的话,赵沉茜心神一凛,也顾不上追究他的失礼了,不动声色对宫女们说:“你们都出去。”
宫人们在萧惊鸿越过珠帘的时候就吓得一齐噤声,她们看到长公主非但没有斥责萧惊鸿,反而要打发她们下去,宫女面面相觑,不敢多嘴,低头行礼:“诺。”
宫女们鱼贯而出,宋知秋走在最后,她出门前,忍不住再次回头,看到朦朦胧胧的帷幔后,赵沉茜还是那样慵懒地侧倚在榻上,丝毫不在意以这样的仪态面对臣子不端……且轻狎,萧惊鸿站在榻边,腰微微弯着,眼睛一动不动注视着她。恐怕萧惊鸿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唇边带着笑,目光堪称热切。
赵沉茜久久没听到关门声,淡淡朝这个方向瞥来一眼,宋知秋低头,退出门槛,几乎同时拉上殿门。
萧惊鸿注意到赵沉茜走神,不由朝后望了一眼:“殿下,怎么了?”
赵沉茜收回视线,轻轻摇头:“没事。你继续说。”
萧惊鸿盯着赵沉茜,都不忍心眨眼。只有这种时候,他才可以光明正大看着她,也只有这种时候,赵沉茜的全部注意力才会放在他身上。
萧惊鸿心里暗暗叹息,但他知道赵沉茜的脾气,不敢拖延,将密探传来的话一五一十上报:“那帮学子还对殿下出言不逊,说牝鸡司晨,女子误国。”
赵沉茜挑眉,轻轻笑了声:“仅是这些?”
她如此从容清闲,仿佛被骂的人不是她一样。想到那些话,萧惊鸿顿了下,才勉强说出口:“他们还说,殿下您……三嫁之身,本就于妇德有亏,如今还在朝堂上抛头露面,让不干不净的人出入禁廷,恐会酿成武韦之祸,秽乱宫闱。”
说到后面萧惊鸿都生气了,但赵沉茜还是噙着笑意,不紧不慢。三嫁之身,不守妇道,说得是她;让不干不净的人出入宫廷,说得应当是皇城司。
毕竟她当初着急扩充人手,选拔时并没有在意出身,无论男女贵贱,甚至妖精鬼魅,只要能为她所用,她都收。经历五年的大浪淘沙,现任皇城司探事司的主事离萤曾经是青楼女子,现在当然已完全从良,但在那群饱读圣贤书的文人眼里,一时是妓,自然一辈子是妓。
这两条骂名至少算事出有因,但骂她秽乱宫闱,可着实冤枉。她为了推行新政,每日最多睡三个时辰,其他时间不是在外出考察就是在和朝臣吵架,哪来的精力秽乱?
萧惊鸿不忿道:“殿下,您为了国事起早贪黑,殚精竭虑,付出了多少心血,而那帮文人什么事都不干,竟敢对您指指点点,你不生气吗?”
“有什么可气的?”赵沉茜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淡淡道,“你走在路上,被狗咬了一口,你会和狗生气吗?”
萧惊鸿听着愣了下,忍不住笑出声来。赵沉茜说话还是这样阴损毒辣,一针见血。他怎么忘了,长公主是最不肯忍气吃亏的人,敢骂她的人,当下可能什么惩罚都没有,但事后,哪一个不是十倍百倍地付出代价了?
萧惊鸿不禁畅想这回那些人会以什么方式倒霉,他只觉得还不够,冷笑一声,阴鸷道:“不会,我只会拿根棒子,将狗打死。来一只就打死一只,来一群就打死一群。”
赵沉茜眉心微沉,眼角轻轻瞥了萧惊鸿一眼。
当下虽然已不再有仙人,但荒郊山野还有不少精怪鬼魅,恶妖伤人的事时不时发生,因此捉妖师在民间享有很高声誉,村庄里家家户户供土地神,再大一些的城镇里会有道观、寺庙,像汴京,佛道两家盛行,皇家每年都会花高价祈福斋醮,朝廷里甚至有专门的司天监和国师。
每任皇帝、太后亲信的异人术士都不同,最受宠的术士甚至能左右储君人选。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汴京达官贵人对神鬼力量十分追捧,许多寒门学子苦读十年求官无门,但修道后,一朝便成了公主王爷的座上宾。
在这种环境下,求仙问道之风风靡朝野,连很多富贵人家都会送子弟去白玉京清修几年。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踏上修玄一途,众生芸芸,只有一小部分有天赋的人能引气入体,迈过玄门和普通人的门槛。
但这些人中,绝大部分终其一生也无法超越肉体凡胎,刀砍在身上会痛,雨下在身上会冷,只不过比普通人活得久一点、武力值更高一点。仅有极少数的幸运儿能突破人的力量界限,化天地之力为己用,甚至能修出法天象地。民间传说中的撒豆成兵、点石成金、抽刀断水等事迹,都是这一小撮天之骄子才能做到的。
赵沉茜知道的这么清楚,乃因为她的前两任驸马,就是这样的幸运儿,尤其那个人,才十五岁就能放出法天象地。而她,尝试了许多年,仍然只是一个连玄门门槛都迈不过去的普通人。
后来她成了摄政长公主,每天要处理大量政务,实在没时间再折腾,才无奈接受了自己只是个凡人。但她在两位前任身上锻炼出的眼界还在,可以让异人为她所用。
萧惊鸿就是她培养出来的好苗子。然而,她找到他的时候,有些迟了。
汴京权贵追捧仙人神通,自然会滋生出许多阴暗产业,比如妖精拍卖会、地下斗兽场。萧惊鸿原本是乞丐,因为根骨奇佳,早早就被人盯上,拐卖到地下斗兽场和妖兽搏斗,供达官贵人取乐。她把萧惊鸿救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变得像狼一样,见了人就咬,她颇花了些功夫才让他穿上人皮。
但是,他的本性里依然充斥着暴虐、杀戮,作为一柄刀,这样的性格没什么不好,但若不及时管教,会给她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赵沉茜理了理衣袖,慢慢坐起身,道:“世上有许多事都不是武力能解决的,打打杀杀,乃是最末等的处理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