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配合我们。” “那怎么办?!”付青山急道,“娲泥生这么自我的一个人,即使被方怀义背叛也只有愤怒和伤心,不可能愿意自己去死,齐融再说下去,她就要跑了!她可不像齐融一样,她还有能力傍身!” 苗云楼却道:“你怎么就觉得娲泥生如果选择殉死,就是为了方怀义?” 付青山一愣:“什么?” “哗啦……” 雨渐渐停了。 冰冷的雨水混杂着夜色,在凌晨五六点钟的时刻心有不甘的退出战场,乌云退散,厚厚云层的缝隙间透出一丝朝阳的余光,这个漫长的夜晚也终于要过去了。 “我觉得在爱情之外,还有其他值得让人跨过生命去追求的东西吧,”苗云楼道,“比如信仰,骄傲什么的?” 付青山短促的笑了一声:“对娲泥生来说除了爱情还有什么?她为了报答方怀义都可以去死,在她心里,还什么能比爱情更重要?” “自我吧。”苗云楼道。 忽的,付青山觉得心头一颤。 不是因为苗云楼的话,是他从心底真正感觉到心脏在颤抖,彷佛有一串组成他的代码猛的被人打破,正在分崩离析、逐层瓦解。 “什——” 他猛然瞪大眼睛,倏地望向苗云楼,然而还不等他看清苗云楼的神情,一抹鲜艳浓烈、无比刺眼的红色,从他眼前一闪而过,挡住了他所有的话。 “噗嗤。” 一抹鲜血滑过半空,溅落在赤红色的土地。 这一刻就连空气都被这一抹红色所撼动,付青山慢慢睁大了双眼,尹晦明猛的捂住嘴,齐融眼睁睁望着鲜血喷洒而出,瞳孔一缩,几乎是震颤起来。 “好不容易得来的性命?” 娲泥生侧头向齐融轻声问道。 她的话有些模糊不清,字眼被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而混淆,脖颈上一道破开的大口仍旧源源不断的汩汩向外淌血,淌红了她在晨风中飘荡的雪白面纱。 “是我的性命,还是别人给我的?”娲泥生笑了起来,一边笑,脖子上的血越发激烈的涌出,“不是我的命,扔了有什么不甘心?我只不甘心,这条命从头到尾都是别人给的!” “这条命从来就不是我的,最开始我以为是方怀义给我的,谁知道他是个骗子?一个谎言骗了我一辈子!我把害我的人当恩人,帮我的人当仇人,不明不白的活了几十年,到头来,你还想利用我活着的最后一口气?” “什么神仙,什么报恩,我才不在乎……” 娲泥生吐出一口血沫,忽然脚腕一软,倒在了地上,那两条细白的双腿从长袍中蜿蜒流淌出来,化成泥水,如根系般一点点渗入了土地。 泥水触碰到被暴雨淋湿了一夜的泥土时,彷佛找到了归宿,更确切地说,像是被大地贪婪地呼唤着、吸引着。 它们不再仅仅是流淌,而是开始主动地、如无数细小的活物根系般,朝着土壤深处渗透。 那过程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黏腻声响,细微却清晰,如同大地在无声地吮吸。泥水般的物质与深褐色的泥土迅速交融,不分彼此,娲泥生的身体正以一种不可逆转的方式,回归她诞生的那片土地,彷佛从未真正脱离过。 苗云楼远远望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娲泥生也没有看他,甚至没有再看神仙,她垂着头,嘴角滴下几滴鲜血,被泥水渗开,露出一张晃动的白纸般的面庞。 她摸了摸自己泥水中的脸,里面有一个莹白色跳动的影子,在她心脏的位置怔怔望着她,不停的扯着她的心脏,却仍逐渐向上飞去。 “还给你。” 娲泥生道:“此后桥归桥,路归路,尘归尘,土归土,命是我的,我再不给任何人偿命。” 第559章 “再见,再见——!”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 娲泥生轰然坍塌,她的五官、面容、雪白的面纱,全部融化成一片混沌的土色。 “哗啦……哗啦……!” 泥土在暴雨侵犯了一夜的水渍中翻滚着, 咆哮着, 以一种不可阻挡之趋势远远向江岸呼应着。 她的生命从羊水中孕育而出, 在雨水中按下了暂停键, 在静止中与一切波澜壮阔的生死擦肩而过,最终在一无所有中回到泥水的怀抱。 娲泥生闭上了眼睛。 其实她也没有眼睛了,泥菩萨过江,一身难保,眼睛耳朵白骨血肉全部化为一摊泥水,哪有什么主动闭上眼睛呢? 都说人在死前最晚失去的是听觉,可是闭耳塞听太久, 千百种颜色的谎言与真相滚过她的耳朵,又被欲望曲解成另一种颜色, 最后都变成了灰扑扑的泥土。 活在泥土里,早就听不到声音了。 然而被包裹在不见天日的泥土之中,人睁不开眼,张不开耳,看不到听不清,浑身上下被束缚着一动不动, 却仍然可以拼命伸展着皮肤,用最原始的方式感知一切, 哪怕是闭塞的泥土。 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消失、在停止,却又以另一种形式缓缓流动起来, 蜿蜒向江岸、山林、高楼大厦,以及无数未曾见过或早已熟记于心的地方。 意识在消融。 娲泥生开始沉入黑暗。 一具由母亲的羊水孕育而成的肉体凡胎, 被江岸的羊水重新包裹起来,塞入黄天厚土的子/宫重新孕育起来,等待着千百年后再次浮出地面,重见日光的一天。 身而为人,这条命终于烟消云散,不再有归于自己的一天。然而若这世上不只有人的性命,人的灵魂,那么一条江、一块泥巴的命,就仍有交还于自己的一天。 “呜——” 泥水之上,莹白色的影子凄惨的叫喊起来。 声音如泣如诉、如叫如狂,像一个呼唤孩子的母亲,又像是对自己的哀悼,却仍不可阻挡的被剥离出这敞开怀抱归于人间的的灵魂,不可阻挡的看着泥水涌入江岸,随着江潮滚滚向远方流淌,不舍昼夜,永不停歇。 齐融见状心头一颤,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立刻向那里伸出手去,然而有一个人却比他更快。 是苗云楼。 他在泥水化开的瞬间,便一跃而起,扯着那一团雪白整个人扑到神仙怀里,神仙伸出双手,牢牢的按住了他的脊背,将他拥入怀中。 “看着我。”苗云楼说。 他凝视着那双下雪的眼瞳,一口衔住莹白色的光团,捧着神仙的面庞,用力吻在他的眼睛上。 “嗡——!” 那一瞬间,彷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线拉扯着心脏,一旁的付青山控制不住的向上一挺,反应过来猛的捂住心口,倏地转头望向神仙。 神仙正在看他。 “噗通,噗通。” 有一个刹那,付青山觉得自己似乎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