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云楼,你何必如此无理取闹呢?” 他的语气温和带笑,镜片里却闪烁着冰冷的寒意,盯着苗云楼慢慢道: “那段记忆中带着的绝无可能作伪的浓烈情感,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 “在座接受这份记忆的足有几百万名旅客,他们哪个不是久经风霜、在各路地方神的压迫下苟且偷生,哪一个不比你经受过更多折磨?” 齐融言辞犀利,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感受着沉默的空气中,传来的一部分隐约模糊的认可,轻轻勾了勾唇角。 他推了推眼镜,看着苗云楼隐隐无奈道: “连他们在看过那段记忆后,都没有说出不相信的话,苗云楼,你又何必睁着眼睛说瞎话?” 齐融对众人认可沈慈有十足的把握,甚至不是出于他的一己私欲。 那行走过各地的千年记忆,触目可及的遍地尸骸与凄厉哀求,沈慈是真的以无私的慈悲注视着这一切、想要挽留这一切。 哪怕是任何一个多疑的人,在看过那段记忆后,即便不肯承认,也会在潜意识中相信沈慈的话。 反而苗云楼,不过是出于私心,对沈慈将他抛诸脑后感到不快,这才再三阻拦,蓄意报复。 齐融盯着苗云楼,试图在那张脸上找到被拆穿的恼羞成怒。 没想到苗云楼闻言,反而笑了起来。 “记忆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他笑道。 “它总是看起来坚不可摧、让人倾注上全部的希望,可是一旦剥离开那一层伪装的糖衣,你就会发现,记忆是最容易被篡改、被修正,被遗忘的毒药。” “而只有你吃过真正的糖,你知道糖纸里包裹着的是一颗毒药,但在别人眼里,那就是晶莹剔透的糖果,他们能享受到糖果香甜的气息、华丽的外表,而毒药带来的剧痛,只有吃下去的人才会知道。” 苗云楼的声音很平静,可是沈慈却不知为什么,从那种毫无波澜的平静之中,听出了一片被烈火焚烧过后的死寂废墟。 就好像一只雀鸟被剪掉羽翼、直直坠入烈火,想要哀鸣,却被烧毁了嗓子,烫干了泪水。 人们只会欣赏火焰灿烂的光辉,没有人注意一只雀鸟的遭遇,雀鸟只能安静的看着自己融化的躯体,化为火焰熄灭后散落一捧的飞灰。 沈慈定定的望着苗云楼,后者在回答齐融的话,但那双漆黑的眼睛,却自始至终也没有离开过沈慈。 “你说是吗?”苗云楼向他问道。 沈慈没有说话。 他看着那双透不出光漆黑眼瞳,看着这幅陌生的面孔,某种彷佛不属于自己的情绪骤然汹涌上来,一瞬间占据了他的喉口,让他说不出一句否认。 他张了张口:“你……” “苗云楼!” 齐融的声音骤然拔高起来,变得尖锐而急促,打断了沈慈沉沉的注视。 “你非要用一己私欲,毁掉所有人的未来吗?”他勉强保持平静的语气中难掩怒意,眼底闪过一抹寒光,上前一步质问道,“你的私心、你的爱情,难道必需要其他人来陪葬?!” “我的私心?” 苗云楼轻声重复了一遍。 他闻言笑了起来,笑容犹如春日瞬间盛放的花朵,这次他的目光终于转向齐融,那双乌云密布的双眼中,骤然射出毫不掩饰的冰冷寒意! “有胆量你就在这里告诉所有人,我的私心是什么?” 苗云楼的眼底翻滚着冰冷的怒火,唇角掀起,眉眼间一寸寸阴沉下来,却仍然笑着看向齐融,柔声道:“齐融,你怎么不告诉沈慈,我的私心是什么呢?” 他灿烂的笑了起来,一步步向前走去,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亮光,亮的惊人,直直注视着齐融。 “我的私心,是希望能保留唯一拥有过的一颗心,保留唯独属于我的那一段记忆,保留下最后一个毫无保留爱我的人!” “我早就没有私心了,”苗云楼笑道,“齐融,你告诉沈慈,你告诉我,我的私心是什么?!” 他漆黑的眼瞳直视着齐融,那种目光中蕴含的暴怒和哀恸的力量,近乎于恐怖,甚至超越了拥有真正实体的压迫。 齐融看着那双眼睛,彷佛被火焰燎伤了一般,下意识偏头闭上眼睛,后退了一步。 苗云楼笑了。 “你也说不出来啊。”他轻飘飘的说道。 “我拥有的东西全部都失去了,我还有什么私心呢?”他笑道,“所以,神仙,接下来我向你质问的每一个字,都独立于我本身,出于全然理性的视角。” 苗云楼望向沈慈。 “我要再次重申一遍,”他抬头,对着那张熟悉的、陌生的谪仙面容开口道,“我不相信你。” “记忆是可以篡改的,人的情绪是很容易调动的,我们没有办法辨别这段记忆的真伪,或许你只是个骗子,而我们对你却一无所知。” 早在濒死之际,在那个阴冷潮湿的山洞里,苗云楼就已经从血液的红线中,看到了那个行走过千年风霜、踏过每一片黄土的身影。 他比任何人都要知道沈慈的真实。 “你的目的太过于无私,比莲台上悲悯世人的观音还要圣洁,你在叙述中为芸芸众生设想好了一切幸福的未来,却没有一丁点涉及自己,我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无私的魂魄。” 在苗云楼从大山里踏出来的一刹那,在他握住那双修长白皙手掌的一瞬间,在他与沈慈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那颗早就应该停止跳动的心脏,就无法升起任何怀疑。 他比任何人都要知道沈慈的无私。 “或许你可以保持这种圣洁的无私一天、一个月,乃至一年、十年。” “可面对经年累月的无尽索求,等到人类的愿望与你自身的利益冲突,任何一种意识总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我害怕到了那个时候,你会为了保全自身、为人间带来更可怕的灾难。” 或许对于任何一种意识来说,最重要东西的都是生命。 在苗云楼亲眼看着沈慈死在他面前、被利用、被分尸,只是因为拒绝神仙的私欲破坏人间时,他多么希望沈慈对自己再多一点私心。 他比任何人都要知道沈慈的慈悲。 “神仙。” 苗云楼站在沈慈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那双沉沉的眼睛里翻滚着波涛汹涌的暗潮,却被一层薄薄的浮冰掩盖下去,只剩下冷漠无情的审视,一寸寸拂过沈慈的面容。 苗云楼问道:“你敢抛下一切能够作伪的记忆,只将本心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进入一个景区,在全然陌生的世界里证明你的慈悲与无私吗?” 他仰着头,站在神仙面前,消瘦的凡人身躯几乎如纸一般薄。 神仙眉眼低垂,无悲无喜的俯视着众生,与他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