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睇着好友的手腕。 此人身着箭袖武服,通身看着并无坠饰,只是衣袖遮盖下,右手手腕上系着两串琥珀石,一枚里岩崖青松,孤高和寡,一枚里镶嵌着女子的耳珰和青葙草。 若非他习武时摘下放置一旁,恐怕还不能得见,沐云生见他蹙着眉,将书页抚平,周身气息寒冽,生人勿进,一时无言,“不过一卷书册,那段重明想要,你给他了又何妨。” 他只当是寻常书卷,给了便给了,恐怕那段重明亦没想到,区区一册书卷,竟也要不来。 将来若再想招揽此人,记起这一桩事,也绝无可能了。 沐云生不由打量身侧散着寒意的人,此人到蜀中以后,当真任意妄为了许多。 高邵综将书册放进木盒,周身因不虞 愈加沉冽,收好书册,翻身上马,心中郁结始终不散,驭马前吩咐沐云生,“你以定北王府的名义,往罗曾处去一封密令,倘若那段重明茂庆当真进了益州,欲拜在罗冥门下,秘密扣下二人,关进天牢待命。” 沐云生吃惊,一时倒仿佛听了天书,“这两人是名士,女君招揽不成,亦有胸襟气度送别二人,你原先便不想用这两人,如今他不肯投定北王府门下,只愿去益州,你又何必下杀手,此举实在有失君子风范,落在下乘了。” 高邵综并不理会,照影抬蹄,沐云生拽住缰绳,“你到底怎么考量的。” 高邵综一语不发,并没有什么考量,此举对北疆有害无利,只不过他看不惯段重明茂庆二人罢了。 沐云生忽而呆住,“莫非你是为宋女君,你——” 高邵综不悦,“你听令照做便是。” 扣下段重明茂庆只是小事,沐云生却收了平素玩世不恭,凝重了神色,“段重明与茂庆只是其中之一,世人眼里,女子当相夫教子,将来她必遭口诛笔伐,你扣得下段重明茂庆,扣得住天下人么?” 高邵综看向远山,眸色漆黑深暗,驭马回城,“准备撤回北疆。” 宋怜收到福寿送来的密信,看完后薄纸点燃灯火,化成灰烬。 福寿待命,见并无吩咐,忍不住抬头,“属下查过,确实有匠人出入青弘巷,那匠人虽行迹隐蔽,可毕竟要带工具方料,料铺里名目对得上,货量却少了,去向不明,老丁头所言,恐怕是真的,夫人需早做打算。” 宋怜嗯了一声,福寿安了心,行礼退下了。 门被轻轻关上,书房里彻底安静下来,宋怜在案桌前坐了片刻,心底并未思虑太多,继续处理政务,傍晚青弘巷有人府外求见,宋怜知是高兰玠差人来请,并不十分想去,让清碧以她有事要忙,脱不开身推拒了。 清碧却又进来带话,“那人说季公子备下了女君爱吃的榛果,家中幼鸟亦惦念夫人,请夫人过去用晚饭,酉时夫人再回云府便是。” 宋怜猜来请人的不是王极,就是那与来福性子相似的定北王府随令张路,她略想了想,吩咐清碧将人请进偏房等一等,自己起身去沐浴更衣。 半个时辰后,风袍遮掩下的衣裙轻薄柔美,精心打理过的妆容耀如夏夜星辰,唇色潋滟,黛眉淡扫,云鬓华颜,甫一下马车,进了青弘巷的院落,解去斗笠风袍,正于阶前张弓射箭的人骤然停住,似乎连呼吸也凝滞了,大步跨过来,解了他风袍将她遮掩得严实,将她揽进怀里,脸颊压在他肩下,便连面容也不露分毫了。 “都退出去。” “是。” 有一点几不可闻的动静,院子里守着的护卫斥候退了出去,宋怜靠着他肩头,片刻后被拉开少许,他抬起她的脸,指腹轻拂过她脸颊,似流连她略施薄粉的容色,深眉邃目深不见底,吻自她额间落下,眉,眼睑,脸侧,鼻,唇,流连她耳侧,咫尺间心脏沉稳有力,显然是极喜爱的。 宋怜垫了脚尖,自玄黑风袍里探出手臂,茜色水袖滑落,光洁白皙的手臂勾住他的脖颈,与他交--吻,直至唇--舌些许刺痛,方才往后仰了仰头,避开他追寻来的唇,靠着他肩,恢复着急缓不平的呼吸,清丽的声音因温软染上绮色,“兰玠我饿了。” 她眼尾带着浅浅薄红,一双杏眸盈盈脉脉,软柔潋滟,身似无骨,疾风骤雨的吻渐渐和缓,他一把将她抱起,进了内苑,并不叫她脚沾了地,将她放在榻上,替她脱去鞋袜,声音低沉暗哑,“你昨夜饮酒宿醉,今日必是累乏,先歇一歇,我去给你做莲子羹。” 早年学酿酒,尝得太多,喝得太多,她早已不会醉了,些许累,却也还好,宋怜斜靠着榻上迎枕,他寝具简单,通常一席薄被下,连软褥也不铺,只自她来了以后,铺置软和,迎枕软枕皆会用到,一应备得齐全,全然没有她不合心意的地方。 宋怜斜靠着迎枕,看向他,“兰玠把窗户打开,这里当能一直看见你。” 茜色衣裙水袖散在玄黑床褥上,妍态丽色,是盛放的姝容,她若刻意温柔蜜意,恐怕无人能招架,高兰玠知她越是如此,心里恐怕越是郁结,垂首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片刻后方才起身,“那段重明不识抬举,自要承担后果,你不必再挂怀。” 宋怜本是被他说的浑话逗笑,后听他说有后果要负,不由怔住,从迎枕上支起身体,“什么后果,兰玠做了什么。” 他出城的事她是知道的,只是数年前陈云便提议招揽段重明,高邵综去了,只是大约已有陈云张昭,去了段家,段重明不在家,他便回了长治。 段重明多智,又怎会看不出襄王无意,前往段家,也只为全他段重明山居狂士的名声,这些年虽游历大周,却从未踏足过北疆。 高兰玠不会招揽段重明,北疆已有陈云张昭,段重明也绝不会投诚北疆。 她便也不担心段重明茂庆会为北疆所用。 他去拦截段重明,也必不会是想招揽。 他曾说在蜀中一日,便以蜀中利计一日。 宋怜目光落在他些微紧绷着的下颌,心底泛起的涟漪微热又冷却,他不会一直待在蜀中,总归会回北疆。 又忍不住轻声问,“人各有志,不必为难于他,二人在蜀中出了事,于蜀中来说,弊端远远大于利益,去了益州也好。” 高邵综垂首看她,“他已知晓太孙李珣正是萧琅,你不担心么?” 宋怜摇头,“段重明绝不会效力于朝廷,此事泄露给谁,只会壮大朝廷的实力,此消彼长,段重明不会无的放矢。” 这是她能放走段重明的原因。 高邵综清楚其间因果关联,只依旧不想二人过得太舒坦,他错开视线,神情寡淡,“北疆对罗冥施压,罗冥会扣下段重明茂庆。” 宋怜怔怔看他,已是看不透他,此举绝非明君所为,他对她,并不是不好。 她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