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仇,我便也没以晚辈的身份待他,宋大人被我关起来了,有专门的人看守,他被圈禁着渡过下半生,不见天日,你无需再管他。” 宋怜无言,坐牢也能抵命么,坐牢的人不用干活便有饭吃,每天待在牢房里,虽是没有了自由,可到底还活着,死去的人却备受病痛折磨,年纪轻轻从世上消失了。 宋怜想知道宋彦诩在哪里,柳芙宋怡纵然可恶,可归根究底,宋彦诩才是罪魁祸首,他是平阳侯府一家之主,是他决定母亲小千的清白生死,从他企图掩盖真相,让母亲含冤、替柳芙遮掩罪恶起,他便已经成为杀死母亲最锋利的那把刀。 没有他纵容,宋怡又怎么敢那样对小千。 宋彦诩必须血债血偿,但正如以往她不肯告知他她的目的,他们对杀母弑父这样的事,恐怕是不能接受的。 柳芙并不是宋彦诩正室,只是小妾,尚且还好说,宋彦诩却是她亲生父亲,弑父在大周律令里,是恶逆的十恶之罪罪首,与谋逆犯上刺杀君王一样,是剥皮揎草、磨骨扬灰的大不孝之罪,罪大恶极,天理不容,世俗不容。 宋怜握在他臂弯间的指尖微凉,一时安静下来。 陆宴侧身,牵住她微凉的手握进掌心,声音在黑夜里低沉温润,“阿怜,走到这一步,该诛灭的仇人都已经自食其果,宋彦诩养尊处优,只囚禁半年,他情况已大不如前,你若能放下这件事,安心生活,会开怀很多。” 他还是不能接受她做那样的事。 但她必定是要做的。 就是不知介时她做了,他又会如何看她,会避如蛇蝎么? 她这样一个六亲不认满手鲜血的女子。 宋怜唇角微勾,垂下眼睫,半天松下双肩,叹气道,“阿宴,你怎生把我想得那般坏,我顶多是想告诉他,他宠爱的小妾与三女已经死了,这样,平阳侯若是愿意当面承认当年冤枉了我母亲,给我母亲道歉,赔罪,我愿意日后与他当路人,各自安好,相安无事,也永不相见。” 第66章 忍耐了结。 她垂着的眼睫轻颤,抬起来看人时,眼眸装着夏夜星空,因为专注,显得多情。 可面前的女子是最擅长骗人的,她想做的事,问过一次,倘若旁人不愿意,她不会再强求追问。 却也从不因任何人放弃,不会因阻碍停下脚步,只会独自筹谋,千方百计达成目标。 陆宴看着她清丽温婉的模样,知她此刻的心里,恐怕已有一百种找出平阳侯的办法。 他垂首看住她,缓声问,“你是不是在心里谋算宋大人的死法。” 骗倒陆宴比骗倒旁人要困难上一百倍,宋怜眨眨眼,“我只是在想,平阳侯要是连道歉也不肯,连悔悟也不曾有,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陆宴凝视她,唔了一声,“事实上被关的第七日,宋大人已然后悔曾经的所作所为,待到了广陵,宋大人会来见你。” 宋怜算了算时间,从这里乘船去广陵,有十日的路程。 为免惹得陆宴怀疑,她不再提宋彦诩的事,取过案桌上放着的文书,打开看是朝廷来的消息,身体微不可觉地僵了僵,旋即恢复了正常,看完这一卷,再去拿下一卷,没想到也是同高邵综有关的。 陆宴视线落在她微垂着的眼睫上,没有忽略她方才的些许凝顿,搁在膝上的手指微动,淡声问,“新帝诏高兰玠入京受封,阿怜以为,高兰玠会不会进京。” 宋怜思忖片刻,放下了竹简,“肯定会,高邵综回京受封,只要他安插在朝里的亲信顺势请令上奏,北疆军便可名正言顺攻打其余叛军。” “还有比这更师出有名的机会么,汴州梁掾首当其冲,至于进京的风险,经过京城一役,郭闫和朝廷元气大伤,不敢动高邵综,也没有实力动,其它诸侯王会不会使一出离间计就不得而知了。” 九原晋威、汴州粱掾临近北疆,北疆壮大,两地必如坐针毡。 倘若九原晋威、汴州梁掾趁机设计埋伏,让高邵综在京城遇刺,嫁祸郭闫,挑起北疆、大周朝廷矛盾,二者相互消耗,此消彼长,晋威、汴州也就有了发展民生,储备实力的时间和机会。 只高邵综不比常人,晋威、梁掾想设计他,并不容易,阴谋败露,恐怕惹来灭顶之灾。 兰玠世子,已不是先前京城先古遗贤的性子了,看这两年以恒州为中心扩出的兵战,杀伐决断,北疆铁蹄四字,都似沾染了血腥肃杀,令人胆寒生怖。 舆图在指尖铺开,宋怜思量对江淮有利的时机,一时入了神。 她纤细浓密的睫羽垂落,一缕发丝滑落颈侧,灯火里唇色剔透潋滟,陆宴开口,“离间计……阿怜与高兰玠毕竟有旧,他麾下张昭亦得阿怜青眼,阿怜竟不顾惜了么?” 他声音温泰,饮了口茶,似与她闲敲棋子般闲聊,宋怜放下舆图,看向他,“因为我已经有阿宴了。” 她说假话便已让人难辨真伪,更勿论是实话,宋怜只见他清眸里簇烧起火焰,星火散尽时,依旧留下光亮点点。 陆宴是陆宴,其余男子是其余男子。 他取过文书批阅,却半响不曾翻动,朱砂墨渍凝在笔尖,落下时晕染竹简书册。 宋怜眼睑轻颤,他会因她这样的话心思浮动,是因为心里还有她,还不曾舍弃她。 便不知她了结宋彦诩以后,他还会不会这样待她。 她实在很想同他亲密无间,想念他紧拥着她的手臂,贪恋她身体的炙-吻,却也珍惜电闪雷鸣前两人相处的时光,忍耐住了,一路没有在刻意撩拨他。 商船过了浔水,到了荆楚和江淮交界,非但有益州兵盘查询问,还有朝廷驻军设立搜查关卡。 两人下船走陆路,没遇到什么阻碍便从安县进了广 陵的地界,用的是广陵郡守府令牌,宋怜猜测,“安县府衙已经倒戈了么?” 陆宴掀帘下了马车,“安县府衙曾广,颇受百姓爱戴,他与江淮做了些交易,江淮百姓可在安县通行,安县若起兵战,江淮出兵增援,护安县百姓周全,罗冥并不反对。” 安县属荆州,是罗冥的地界,他手底下的官员官风似乎也随他,万事以百姓安全为先,效忠不效忠李氏朝廷,对他们来说反而不太重要。 不知江淮有无同罗冥交涉过,倘若能拉拢益、荆两州,江淮的实力便又雄厚许多。 宋怜思量着,随他下了马车,看见远处的情形,一时怔住。 官道上皆是农忙晚归的百姓,牛马拉着成车收割来的粮食,有稻米,麦黍,茭白菱角,莲藕白菘种类繁多,满载而归的渔民兜售虾蟹,搬工来来往往,热火朝天。 来往路过的行人,竟有半数衣着干净整洁,行路时脚下生风,脸颊红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