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抬眼偷瞄谢缘的脸,见他没有看自己,于是将手指缩在袖子下面,一点一点拽谢缘的衣摆,试图让褶皱展平。他自以为做得很隐蔽,实则为了看清那片羽毛,脑袋都快扎进人家怀里了。
那羽毛原来是谢缘系在腰间一枚挂饰的其中一部分。拢共五片,长短整齐,穿成一束缀在一块玉底下。玉的模样也特别,不似寻常的环型或者牌型,而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小鸟,琢刻此物的人技艺精湛,小鸟的每一根羽毛都纤毫毕现,神态灵动,同下面缀着的真羽毛搭配一起倒像是活过来了。
难道他也是一只鸟?琥珀专心思索着,耳边忽而响起声音:“很喜欢?”
琥珀倏地松开攥在手心的衣角,抬脸对上谢缘宁静带笑的眼眸,直愣愣点头。
“那就赠你?”谢缘将束好的长发捋到后背,很爽快地把挂饰解下来,捧在手心递到琥珀面前。
琥珀伸手想接,指尖都要挨上去了。
——“我们鸟族的规矩里,送羽毛等同人族的示爱,请一同回巢就是提亲,替你寻食物更是要生蛋的意思,记住了吗?”
琥珀一激灵,连忙把手背到身后,整张脸突然就红了。
他第一次知晓“羞”的感觉,胸口有兔子在咚咚跳,催促着他手忙脚乱从对方怀里滚出,谢缘伸手护了他一下好险没掉出船外。
琥珀逃到船尾阿葵身边,拽她袖子:“阿葵阿葵!”
阿葵盘着腿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掀开眼皮语气幽微:“哦,你还知道我没死。”
过去的几个时辰里她心绪大起大落,肢体也在长久的打斗中酸痛不已,肩头手臂的伤口失血过多,早已是强弩之末。
身心俱疲的阿葵坐在船上强撑着腰杆,她至今还未倒下,全是因着对谢缘的满心戒备,一根弦时刻紧绷,玉米穗穗不值钱的表现更是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阿葵看着从谢缘指缝里垂落的几片浅色羽毛,冷冷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
琥珀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不明白阿葵为什么对谢缘有如此大的敌意。他也顾不上问阿葵那羽毛能不能收下了,因为此刻安定下来,他才发现一直表现得云淡风轻的阿葵伤势实在吓人。
她身负两道重伤,小臂上被笼子划破那道伤已经凝结成黑块,而肩头被那个干尸砍出来的新鲜刀口则还在汩汩冒血,原本明黄色的刺绣云肩大半被浸染成深红,宝蓝色袍子脏污破损,铁锈味儿四溢。
琥珀不敢再碰她,骇得脑后翘发都竖起来了,求助的目光投向另一端的谢缘:“你能…救救她吗?”
谢缘就是在等这么个台阶,琥珀话音落,一道温和的灵力从他指尖窜过去,半途兵分两路,分别没入阿葵的两处伤口。
阿葵又惊又怒:“你!”
琥珀也惊:“不流血了!”他凑近像小狗一样嗅嗅,阿葵将他扒拉开。
何止是不流血,连伤口外的衣料都在两道灵力滋养下缓慢合拢,血渍也奇迹般消褪,最终彻底恢复如新。
“姑娘不必如此警惕,”谢缘这才开口,“某名谢缘,浪迹山水的闲散之辈,路过此处对这位小友一见如故——”他朝琥珀眨眨眼,“故而出手相助,别无他意。”
琥珀:“一见如故?”
谢缘:“就是我刚一见到你,就觉得认识你很久了。”
“我也觉得。”琥珀对着谢缘笑,这次他甚至学会了咧嘴的时候露出牙齿,笑得更真切了。
阿葵觉得诡异。这嘴里没实话的混蛋人族果然还是偷偷给玉米穗穗下降头了吧!?
“谢缘,”琥珀叫出这两个字,觉得十分新鲜,后脑勺的翘发一起一伏像个小尾巴。他又指指自己,试着发音:“琥—珀——是你取给我的名字吗?”
谢缘当初给小鸟取名时,也未曾预料到有被小鸟本鸟兴致勃勃询问的一天,心里像是被毛茸茸的羽毛拂过一般徜徉着温软。
他略一沉吟,答道:“我见小友眸光闪亮似珍,发色胜过暖阳,便觉得‘琥珀’这种温和漂亮的珍宝与你十分相称,兴之所起脱口而出,还望小友不要觉得冒犯。”
阿葵现在不仅觉得诡异,还觉得荒谬了。她坐在摇摇晃晃的小破船上,听完对面一席话像是被迫品了一壶香气四溢的茗,茶香味儿直冲天灵盖。
琥珀听不全懂,但不妨碍他知道这是在夸他,于是看着谢缘的眼睛更亮了。
阿葵十分不乐,于是用已经痊愈的手臂揪起琥珀衣角:“明明是我先取的名字,我先许诺护着你的,你倒好,别人三言两语骗着就走。你说,是玉米穗穗好还是琥珀好?”
谢缘也伸手轻轻捏了捏琥珀指尖,笑意盈盈问:“小友觉得呢?”
他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岁的神仙,和一位小姑娘争起长短来也丝毫不感到害臊,反而乐在其中。
琥珀又前前后后反复看两人,小脑袋忙得不亦乐乎。他一面不想招阿葵生气,一面又不舍得谢缘失望,纠结得简直想要啾啾叫,最后再次给出取巧耍赖的答案:“都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