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今日便试试吧。
众人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场上的风云变幻。
八卦阵随剑光而动,踞守八个方位的道人身法灵活,身形难以捉摸,加上她们呼喝有力,配合默契,声威大震,这下让看客们都觉得守柔输局已定。
天地长生剑寒光一闪,利刃在守柔手中翻飞,乾、坤、震、巽、坎、离、艮、兑方位的变化规律在她脑海中浮现,形成了清晰的图像。
攻弱避强,击慢防快,在杀机四伏的大阵之中当以存亡为先,攻击在后,一般人陷入绝境之中会选择这么应对,但守柔是守柔,她攻其不备,乱中求变。
她择机出手,剑势有如长虹,以划破长空的力度与速度,直取锋芒最盛的方位。
敌我双剑剑光交错,剑鸣刺耳,“咣当”一声,有长剑落地。
佩剑自守巽位的师姐成静手中而落,她是被守柔第一个击退的守卫。
而后守柔双脚腾挪,借巽位之势左右阵型变化,加之以迅猛而精准的出击,她接二连三地将坤位等三人手中长剑击落。
八卦阵破。
阵外的成静望着身手不凡的守柔,长叹一口气,眼中是不服,更有不忍。
不服,因为小师妹远比自己出色;不忍,是因为她看着长大的守柔竟然割发断义,与华山为敌。
成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本《养生经》竟然引出这般波折,当真是世事难料,人心难测。
守柔回望,读懂了师姐的眼神,难道她就愿意与她们兵戈相对吗?
四岁,成静师姐接引初来乍到的她入住宿庭院;五岁,成静师姐监督她和同辈练武;十岁,她小有所成,被和光子收为亲传,成静将她送至和光子身边;十四岁,她月经初潮时正是成静师姐在她身边……
二十几年来,这些已经融入血脉的至深感情,叫她如何割舍!
守柔回首,目光一一扫过伫立于此的熟悉面孔,不禁悲从中来,而她们身后的华山,巍峨如旧,沉默如旧,可守柔再也不是华山派的守柔了。
满座衣冠如故,而我竟已非我。
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
“啊——”
默然许久的守柔仰天长啸,啸声高昂悠远,凄厉悲凉,震得高天雁落,层云惊破。
啸声哪怕惊天破云,都不足以将她心中的酸楚、悲痛与愤恨宣泄殆尽。
如果反抗的代价是尘缘灭绝,那她也不能顺从,不能屈服,不能认罪,不能让阴谋诡计得逞!
长啸声中,已经停歇的风雪竟突然狂骤了,急风卷起乱雪,吹得众人迷了双眼。风雪再停之时,守柔肝肠寸断,痛彻心扉,再看她已是满头白发。
一霎白头。
不为鸣冤,只为悼情。
傲立山巅的守柔已然与雪、与风、与山融为一体。
她确实是冰雪般的人物,但清冷不能够形容她,唯有凛冽二字才能勉强描摹得她一星半点的神采。
疾风劲雪雕刻出她不屈的风骨,这远比亿万年来独对莽莽天地的巍巍华山更嶙峋,更桀骜。
天地之大,一人独行。
开弓没有回头箭,守柔心意已决,正毅然地转身向山下走。
路上,有人避她,有人拦她,可没人能挡住她,此时她已行至苍龙岭,苍龙岭之下,便是“自古华山一条路”,再往下走,就下山了。
过了苍龙岭,再也无法阻拦这等逆徒,于是苍龙岭上华山门徒严阵以待。
苍龙岭,独横于山间,起伏似龙脊,窄薄如刀刃,顶端是宽不过一米的小道,而两侧下皆是万丈深渊,奇险无比。人若步履其上,山风呼啸,如置身云端,望下一眼则两股战战,寸步难行。
守柔不惧这条必经险路和眼前持剑而立的华山门人。
有人恳劝她回头是岸,有人怒斥她欺师灭祖。
可她手中的天地长生剑却不是为了讲道理的。
刀剑无眼,她想留个情面。还有一点则是,她不想真的把自己的路走死,若是出了人命,她的冤枉就会变成罪有应得。
长剑相击的锋鸣声响起,天地长生剑利刃霜寒,自山风之中劈出寒光,在纷乱的刀光剑影中,这道寒芒独树一帜。
动乱中它自有静态,急攻之中尤显从容。
像狂风暴雨之中屹立不倒的顽石,像兴盛波澜之中不畏浪涛的巨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