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其实不能让他清醒,直至他知道沈娘子与大夫人的约定。 一万两白银啊…… 是该如此,本就该如此,不然照她真正的性子,怎么可能对他坚持不懈,不依不饶。 沈娘子不是耽于情爱的性子。 在她问他可不可以还俗时,洛明瑢笑过,她为何多问这一句,便是还俗,来日她拿了银子就一走了之,不显他蠢吗? 挑破那一万两的事,像是终于把一个摇摇欲坠的碟子推落,听到了清脆的碎裂声。 那些劝诫她的话里到底存了几分怒气,洛明瑢不敢去细究,把人气得夜里跑下山去,他也只能一路跟着。 洛明瑢难得生出几分悔意,知道就好,何必去挑破,让沈娘子难以自处。 后来才知她怀上了釉儿。 在丕儿出世时,方丈圆寂,一把大火将感云寺一切痕迹烧尽,洛明瑢当时想,这该顺应方丈给他的劝告,既然俗世仍有牵挂,不如顺应本心。 将此事说与沈娘子听后,她似乎是有些高兴的。 可世事尽不如人意,雍都从未放弃过找他的下落。 瑜南又出现了追查他下落的人。 洛明瑢自认若与妻儿生活在一起,早晚会拖累他们。 他放弃还俗的念头,转身拜入禅月寺,彻底成了一个出家人,甚至刻意断绝与他们的联系,不捎任何文书,往来如同香客拜见。 同沈娘子说的话到底是食言了。 回不了洛家,无法为她分担养育之责,洛明瑢心中有愧。 生不得生,死不得死,回望平生未有一日顺遂。 洛明瑢未知世间竟有这么多不如意,能全落在一个人身上。 他更找不到一个能恨之人,只能日日诵经礼佛,寻得超脱。 听周氏提起盘桓在心中多年的旧事,洛明瑢倒是不负修行,已能淡然处之。 “十六年前,非人力能阻止,若先皇不杀贵妃,禁军哗变,雍朝百年基业倾塌,只会殃及万民。” “你看得明白就好。”周氏欣慰,“如今这局面,你更该娶了瑞昭县主,入赘郑王府。” “为何?” “你自己难道不清楚,雍都的人已经快到瑜南了,你为什么不说!洛明瑢,你没法一辈子藏下去,现在该庆幸沈氏他们的身份还能藏住,你不想死,摆在你面前的就只有这一条路!” 洛明瑢突然回瑜南,周氏便觉得不对劲儿,今日一早才知道雍都又来人了。 来的还是执掌神策军跟鹤监的凤军容,瑜南形势已算危急。 说来从讲经堂县主遇刺起她就该警醒起来,那些所谓的漠林军根本不像寻仇,反而似乎是冲明瑢去的。 有人怀疑他的身份,在试探他。 无论是不是雍都来的,都证明他们怀疑到洛明瑢身上,不然周氏也不愿意火烧火燎地找郑王当靠山,只颐养天年便罢了。 “不须大夫人来选,贫僧绝不会娶县主。” “你不娶我就吊死在佛堂里!” 这招真是屡试不爽。 洛明瑢冷然:“贫僧不知,大夫人还要以命相挟多久?” “我已经同县主说定三日后你会还俗,若你不娶,洛家死光了倒好,你的两个孩子也不要了?” 佛堂陷入沉默。 周氏也知道自己逼他太甚。 当初逼出来两个孩子,现在又用两个孩子的命逼他就范。 她也不想把洛明瑢逼到这个份上,但世事无常…… 她叹了口气,面容苍老了几分:“如今我的命是不管用了,只能拿釉儿还有丕儿的命来要挟,你也别怪我,贵妃将你托付予我,我得保你活着,娶了县主,投奔郑王,这就是你的后路,你的身份就是一道圣旨,让郑王师出有名,他会看得上你的。” 郑王不可能让县主嫁商户之子,但他已有反心,必定有意拉拢一位皇子,打个正统的旗号,就能剑指雍都。 “大夫人所谓活着,就是让贫僧当叛臣贼子?” “当年先皇北逃,你是唯一跟随在身边的皇子,三王却在南面无诏称帝,即位不正,焉知你不是正统?当年在北地围城之中,先皇早有御诏要传位于你,你就是将来的天下之主!” 这当然是周氏信口胡诌的,但郑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她的话荒唐得洛明瑢想笑。 “从未有血书传位一事,贫僧是血脉混淆之人,从无即位资格,若再帮郑王,就是遗臭万年之人,妙觉宁愿身死,也不会成郑王起兵的借口。” “雍朝于你从未有过宽容,只怕连你的孩子也不会被放过,值得吗?” “一家死,好过战事再起,万家流亡。” 洛明瑢对雍都没有半分感情,只是助纣为虐之事,绝不可为。 周氏恨他执拗:“就算你一家死了,战事也绝无平息的可能,你难道看不清楚,如今节度使权势太大,野心勃勃之人不知凡几,雍朝会一直的乱下去,救不回来了!” 盛世早已跟着贵妃一起逝去,再也回不来了。 她激动得眼底有了点泪光,洛明瑢起身将她扶到一旁坐下。 “前日贫僧外出,日落之时在街边吃了一碗素馄饨,掌勺娘子坐在灶台边捶背,捶完之后点起铜板,还说若天天生意都那么好,再过几个月她攒够银钱再起一间小房,她说女儿大了,不好一家人睡一间屋子里,“ 洛明瑢缓缓说起家常, “是以贫僧便盼她明日能出摊子,后日也能出摊子,多有几日生意可做,早日攒够银钱起那间房子,战事早晚会起,时势非人力能阻止,但这一日能晚一点,就晚一点吧。” 周氏明白他的意思,逼他投奔郑王,自己心中又何尝好受。 “可事已至此,不娶县主,咱们这偌大的一家人如何避祸,你有解救之法吗?” “贫僧会去见郑王一面。” “去了还能回来?” “大夫人不必管,只请勿要惊扰沈娘子和两个孩子。” “不如咱们今日就收拾行囊,带着你跟俩孩子,到西南、岭南、南洋去!” 洛明瑢摇头。 “贫僧此举是为天下,非为一人。” 眼下是劝不住他,周氏低头思索良久,只勉强点头:“好。” — 周氏骗了洛明瑢。 第二日天没亮,她就让婆子将几年未来请安的沈幼漓提过来了。 “生下丕儿已经四年了,你预备什么时候走?” 窗外天色墨青,周氏的话撞钟一般,让沈幼漓困倦一扫。 她略思索过,道:“妾身该为县主让路了?” 周氏道:“四年前你就该走,是老身太心软,觉得孩子们没有阿爹,也该有个阿娘陪着,其实大错特错,老身不该让他们知道你是谁,没有感情,才不会有这么多牵绊。” 那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