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是为了秦太傅的折子?”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皇叔,”皇帝叹了一口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也怪朕的身子不中用,否则皇叔也不必替朕去主持祭祖狩猎。”
鎏金兽首香炉青烟袅袅,皇帝转身走向御案。
案上摊开着一道折子,是秦太傅今日早朝后递上来的。
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几条罪状,结党营私、擅权乱政......
除此之外,还有一句,“祭祖狩猎时宣阳侯之子刺杀谢余年乃摄政王授意,赫图防备图泄密一事恐另有隐情”。
“秦太傅这字不比当年啊,”萧旌伸手拿起那本奏折,随意翻看了几页,“啪”的一声将奏折地合上,“不过人老了,也开始胡言乱语了。”
“皇叔,宣阳侯赵氏三百余口皆已伏诛,唯独世子赵若钦在呈递认罪书后下落不明,”皇帝忽然抬眸,“此事......与皇叔有关吗?”
“是,”萧旌无所谓道,“我与他有些交情,他如今没了家人,如今家破人亡,臣收留他,有何不可?”
御书房内霎时寂静。
皇帝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他毕竟是罪臣之子,皇叔收留他难免落人口舌。”
萧旌忽然笑了,“陛下在担心我?”
“秦太傅所奏之事......”皇帝轻咳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方素帕擦了擦唇角,“涉及朝廷法度......”
“证据呢?”萧旌突然打断,“赫图守将通敌卖国的手书,兵部存档的求援军报,宣阳侯与北狄往来的密函,陛下要查,臣这里应有尽有!”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窗棂咯咯作响。
皇帝哑声,静静地看着面前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皇叔。
“收留赵氏之子只是臣偶发善心,”萧旌突然单膝跪地,“但臣对陛下,绝无二心。”
“皇叔这是何必?朕自然是信你的。”皇帝伸手欲扶,指尖还未触及对方衣襟,萧旌已霍然起身,仿佛刚才的下跪只是一个形式。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待咳声稍止,皇帝苦笑道,“皇叔你看,朕这身子,实在没有心力去彻查此事,不如就由皇叔暂时回避朝政,待真相大白......”
“西北戎族连破三城,南境漕帮聚众造反。”萧旌声音陡然转冷,“陛下觉得,满朝文武除了臣,还有谁能镇得住?”
“陛下既然体弱,还是安心养病为好。”
皇帝沉默良久,最终轻叹一声,“也罢,那此事就......暂且搁下吧。”
第129章 静安寺
萧旌直起身整理袍袖,“臣告退。”
“皇叔且慢,”皇帝忽然叫住他,放软了语气,“赵若钦,朕毕竟下令灭了赵家满门,留一个世子活着,怕是后患无穷......”
萧旌背对着皇帝,闻言低笑出声,“陛下想要他死?臣送他进来便是,随陛下处置。”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皇帝像是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龙椅上。
他盯着案上那本奏折,突然抓起狠狠摔在地上。
“好一个......绝无二心。”皇帝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陛下息怒!”盛忠慌忙跪下。
皇帝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半晌,他苦笑一声,“盛忠,你说...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很可笑?”
盛忠伏在地上,不敢抬头,“陛下乃真龙天子,万民敬仰......”
“够了。”皇帝抬手打断他,余光瞥见帘帐后那道藕荷色身影已经退下,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如今太后与摄政王貌合神离,留这眼线反倒有用。
盛忠仍跪着不敢动,直到听见皇帝轻叩案面的声音才敢抬头。
只见皇帝已经恢复了平静,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哪还有半分方才的颓唐模样。
“母后啊母后,”皇帝轻声道,“您想借朕的手去对付皇叔,朕又何尝不是在等您......先出手呢?”
与此同时,萧旌正大步穿过皇宫长廊。
他进御书房不过一刻钟,早朝还未走完的大臣们见他神色如常地出来,纷纷交换眼色。
这么短的时间,皇帝就放摄政王离开,而且看起来毫发无损。
这其中传递出的信号再明显不过。
“王爷,”兵部尚书张垣迎上前,低声道,“陛下那边......”
“皇上很明事理,”萧旌脚步不停,“传令下去,本王明日要巡视京营,让将士们做好准备。”
张垣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属下这就去安排。”
萧旌的马车缓缓离开皇宫,消息很快传遍京城各大府邸。
不到一个时辰,整个京城都知道——秦太傅上书弹劾摄政王,也没能撼动对方分毫。
“看来这朝堂之上,还是摄政王说了算啊。”茶楼里,一位官员低声感叹。
“嘘,小声点。”同伴紧张地四处张望。
......
初冬的清晨寒意侵骨,檐下昨夜结了冰凌,此时正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