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宋廷微虽未必会接受他与姜焉之事,却也不会过多干涉,至于冯苓,宋余从未想过冯苓会不允许——他苓姨本就是这世上最“离经叛道”的人。最关键处,还是落在长平侯上。
姜焉是以小黑的身份过来的,一来二去,宋余屋中也依着姜焉的尺寸,备下了衣袍容他更换。姜焉枕着自己的手,嘿然道:“爷爷看我对你痴心一片,被我感动,也不忍心棒打鸳鸯,就成全了你和我。”
宋余瞅他一眼,道:“你看我信不信?”
姜焉坐起身,道:“为何不信?我难道不是对你痴心一片?能为五郎你上刀山下火海,是这天底下最爱你的人?”
“我不信他能找出比我更适合你,更爱你的人了,我就是你的良配,最好的。”
宋余哭笑不得,他道:“你这话我信,爷爷不会信的。”
姜焉美滋滋道:“你信就够了,”他薅了薅宋余的头发,说,“你想这许多作甚,大夫可叮嘱过了,不可多虑多思。五郎啊,你祖父之所以选择试着接纳我,是因为你,因为你坚定地选择我。”
宋余说:“真的?爷爷这么说的?”
姜焉道:“是啊,爷爷说我若是敢负你,他就要将我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宋余恍了一下神,看着姜焉,道:“叙宁,今日被我家人为难,可会觉得心中不快?”
“不快什么?”姜焉奇怪道,“他们都是真心疼爱你才会对我多加考验,我们五郎有这么多人真心爱你,为你筹算,我高兴还来不及。”
宋余望着异族青年温柔专注的目光,他将脸抵在姜焉肩头蹭了蹭,就如同埋在猫柔软无害的肚子里一般,他闷声道:“是啊,有这么多人爱我,我何其有幸。”宋余心中其实是有些愧疚的,他知道长平侯最终还是会选择退让,无他,只是因为他爷爷疼爱他。诚如他爷爷所说,他仗着他老人家的疼爱,在为难他。可宋余不想舍弃姜焉,他知道他祖父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也句句出自真心,可有道理并不就是对的,宋余不认可,也不畏惧,即便那些事有朝一日真会发生。
姜焉爱惜地贴着宋余的脸颊蹭了蹭,道:“倒是那位夫人……就是你苓姨,”他笑,“她实在不似你们大燕女子。”
宋余:“嗯?”
姜焉道:“你祖父与你大伯言语之间都有恼怒,这是人之常情,她却好似不生气,只是在审视我,好像在掂量我——”他斟酌着言辞,“掂量我配不配得上你!半点都不在意我是个男人。”
宋余笑了,说:“也许其他人会因为断袖不为世人所容而犹豫,苓姨不会。”
姜焉好奇道:“为什么?”
冯玉川也在问他母亲,“为什么?”
“娘,你真答应五郎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啊?”
冯苓淡淡道:“为什么不答应?”白日里一见宋余和姜焉,她就察觉了宋余和姜焉的眼神不对,姜焉和宋余说话时微微俯身,目光也从未自宋余身上离开过,宋余看姜焉时也是如此——那样的眼神,她曾在她长姐身上见过。
冯玉川说:“这可是断袖啊,虽然大家族里也有人养男孩儿,可五郎这一看就和养着玩玩不一样,他真要和男人过一辈子,这——成何体统?”
冯苓柳眉一挑,道:“冯玉川,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冯玉川顿时闭上嘴。
冯苓道:“体统,什么是体统?在他们眼里,我长姐一个女子领军守城不成体统,我不嫁人生子,反而去抛头露面经商也不成体统,”她冷笑一声,“依着这些体统,我们都该受万人唾骂,千刀万剐。”
冯玉川讷讷道:“娘……我错了。”
冯苓说:“上位者用礼法大道统御臣下,男人用体统羞耻规训女人。若真的依着所谓的礼法体统将自己裹了又裹,一辈子不过尔尔,只能做一只可怜的应声虫,”冯苓看着冯玉川,说,“这世上的人也不会因为你听话真的对你仁慈宽厚,反而越发觉得你软弱可欺,他们会踩在你身上大开庆功宴,纵酒狂欢,无耻地认定自己才是对的。”
“玉川,悲喜荣辱,遗憾快活只有自己才明白,他人如何谈论你都不重要。你看,如果我当初真的放弃所有,乖顺地嫁去张家,他们称我也只会是张夫人,而不是冯夫人,冯苓。等有一日,你站得足够高了,他们自会俯首,为你描补添彩,就如那些过去痛斥我一个女人抛头露面,不知羞耻的君子,他们如今见了我,只会说我生来就该驰骋商道,不曾困于闺阁实在是上天开眼。”
冯苓:“五郎现在不过是看上一个男人,又不是天塌了,难道要为了哪些莫须有的非议流言伤他的心?”
冯玉川说:“娘,我这也是担心五郎,他多乖啊,年纪又小,万一五郎是被那姜焉哄骗……”
冯苓道:“你当五郎是你?”
“五郎是个聪明孩子,他知道自己要什么,我有时只担心他太聪明,太清楚自己要什么,”冯苓叹了声,说,“你当风雪关的事情在五郎心里就这么过去了吗?要真这么容易,他就不会一夜白了头了。父母亲朋的血仇,他这些年的混沌懵懂,一桩桩一件件都藏在他心里呢。我只怕他为仇恨驱使,将自己逼得太过毁了自己,现在多了这么一个姜焉,我反倒松了一口气。”
“恨能让人活着,爱却能让人活得像个人。”
冯玉川也不是真的愚钝,一听这话,一下子也明白了,他踌躇道:“五郎非去边关不可吗?娘,他是蘅姨唯一的孩子了,边关太危险了,五郎就算不想入仕,跟着咱们也好啊。”
冯苓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道:“你知五郎抓周宴上抓的是什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