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攒动的人群中始终不见何宏光的身影,何家树耐心告罄:“何宏光!你不出来是吧?”
他相信何宏光一定在暗处看着。
“三——二——一!”
无人应声,何家树果断挥起船桨,砸向左墙边陈列的何氏荣誉。
表彰证书被精心地封存在玻璃相框里,赛事奖杯总是被擦拭得不留一丝灰尘。
如今玻璃渣四溅,奖杯滚落在地,翻上无数个圈,停在他的脚边,何家树瞥上一眼,冷酷地一脚踹开。
围观群众随之发出阵阵惊呼,下意识退后几步,以防受到波及。
可这,只不过是个序曲。
何家树的胸腔因愤怒而起伏着,他又走向另一面墙,何氏祖训裱在四方的框架内,高悬上方,让人不得不仰视着它,凭什么?
他随手摘下何氏祖训,掂在掌心,表情戏谑,像在看个笑话。
下一秒,他昂首剜向前方的何家祖屋,何宏光想必就在那里看着。
接着,他用力把祖训砸到地上,华丽的外衣被除去,内里不过是一张单薄的熟宣,写满了字迹而已,竟也能被奉为金科玉律,约束何家的一代又一代?
何家树丝毫没有停顿,脚踩在废纸上,彻底碾碎它,手里的船桨不停,一下又一下,把桌上陈列的瓷器全都砸了个粉碎。
玻璃碎裂在空中,碎片乱飞,像下起一场刀子雨,他的手掌和脸颊被刺伤,鲜血顺着手臂直流。
何宏光还是没露面,他不是祠堂最忠实的拥护者么?还能沉得住气?
何家树点头,高声喊话:“何宏光!还不出来?你不让我见我爸,也不让我见爷爷,把我赶出何家,我今天就砸了你的祠堂,砸了你的脸面!”
这一刻,他更像这座何氏宗祠的话事人,此处由他做主,无人再敢提起何宏光。
伴随着沉重的巨响,香炉被砸下,齑粉似的香灰散落一地,空气中灰烬纷飞,让这座已失威严的家祠彻底蒙尘。
何家树一把掀开供桌,用船桨击打昂贵的梨花木,贡果、酒杯散落一地。
他看到从供桌下溜走逃命的奖杯,不知它何时躲在了供桌下面。
何家树心头一颤,不过找回一秒理智,想要毁灭一切的心思却越烧越烈。
正是为了弟弟,也为了病床上的爷爷,为了他这痛苦的八年岁月,何家树更要砸烂一切,砸个酣畅淋漓。
这不仅是圈禁何家所有人的牢笼,也是把弟弟逼成提线木偶的戏台,毁了又有何妨?。
何家树越砸越凶,目之所及的全部都难逃他手。他不顾章法,放肆畅快地宣泄情绪。
祠堂已是一片狼藉,何家树最后瞄准上列祖列宗的牌位,高台之上,重重叠叠,像山,又像云,笼罩在何家小辈的头顶,竭尽全力也挥之不去。
他们与何宏光一样,都视他如弃子,高傲地俯视他,他受够了。
何家树拖着船桨步步逼近:“家族?荣耀?去你妈的!都是狗屁!”
不论将来作何打算,不论八年来承受着何等的屈辱,何家树将理智全部抛却,举起船桨,只消最后一下,他就可以砸破这层压抑何家的黑云,让天光照耀进来,再无黑暗。
何家浩火急火燎地赶来,挤出人群,快速扫视过周围的情况后,他不顾危险地冲到何家树身后,一把抱住何家树的腰。
“哥!”
何家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要挣开桎梏,向前探身,举着船桨的手也蓄力向下砸,他要将牌位也毁掉。
何家浩不管自己是否会受伤,再度抱上去,把他的手臂一起揽住,用尽全身力气收紧臂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开口安抚。
“哥,是我!你看看我,别这样……”
“小浩……?”
“哥……”
他双目含泪,扭头看清抱住自己的人,扇动眼帘,难以置信般,说不出话。
何家浩看到他暴露在外的肌肤遍布着伤痕,包括那张冷峻的脸,面色焦急:“哥,够了。”
至此,何家树才将将回过神来,茫然四顾,一片狼藉,承载着他八年的怨气,他已倾泻全部,身心俱疲。
船桨咣当一声落在地上,何家树一瞬间仿佛失去全部的力气,向下瘫倒。
何家浩挺直腰板,把自己当成哥的支柱,轻声哄着,抱着哥缓缓坐下。
“哥,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我陪着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