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这句话攻破了克雷诺夫最后的心理防线,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和塞涅卡是认识快四十年的朋友。他是维希尔的叔父,也是授业老师。”
夏语冰没有出声,等待克雷诺夫自己说下去。
“他死于四年前,新王登基的前一天。”
“很抱歉,但……请问他是怎么死的?”
“绞刑。”
克雷诺夫简洁明了的两个字,令在场众人脊背上生出一层薄薄的寒意,气氛顿时降到冰点。
“还要听吗年轻人?”医生观察着他们的反应,戏谑道:“小心夜里睡不着觉。”
“请您继续。”
“好吧。”克雷诺夫接着道:“他被控告和前王后有染,且企图谋权篡位。王子殿下亲自带领卫兵羁押了他,从逮捕入狱到执行绞刑前后不超过三个钟头。当时宫里还有传闻,说前王后和情夫一起谋害亲夫并伪装成失足,结果王后心理承受能力太差,患上了疯病,最后纵火自焚。也有人说,先王的鬼魂在主塔楼内游荡,被王后看见了,活生生吓疯了她。”
“当然,这些都是传闻,没有实证。”克雷诺夫,“而且我一点也不相信。我太了解塞涅卡了,他是一个正直到近乎古板的人,绝对不会跟这些龌龊的事情有什么瓜葛。”
“新国王指控他通奸,总得有证据吧?”夏语冰说。
“证据就是前王后的贴身侍女。她向新国王告密,说曾多次看见王后抛下卧病在床的国王陛下,独自溜出塔楼,和宰相塞涅卡在树林里幽会。”克雷诺夫冷笑,“然而这个人证在塞涅卡被推上绞刑架后半个钟头就死了,服毒自尽,留遗书说觉得自己对不起前王后,没脸再活在世上。”
如此简陋的杀人灭口,还不忘抹上污名,使其死后也不得安宁。
“用通奸罪指控多少有点敷衍,毕竟,”解昭抬起薄薄的眼皮,哂声道:“他六十了。”
地狱笑话。
小屋内一片沉默。
克雷诺夫对此不置可否,推开门,转头叮咛了一句:“奉劝你们一句,不要多管闲事。绞刑可不在我的业务范畴之内。”
他走后,夏语冰将昨夜离开之后、到今夜为止发生的事情向迟衍复述了一遍,并着重强调了解昭的计划。
听到秦淼故意刺杀的时候,迟衍微微蹙起眉,又很快松开。
令解昭诧异的是,他似乎没有表现出多少震惊,甚至也没有提出“他们之前有什么恩怨吗”之类的疑问,就这么坦然接受了一位不是很熟的队友的离奇死亡。
“剧本已经写完了?”迟衍看向解昭。
解昭:“嗯。”
迟衍:“所以你的办法就是在戏台上复刻四年前的老国王之死,然后通过观察塔普拉国王的反应,判断他是否参与了这件事?”
解昭:“对。”
迟衍:“全篇就是弑父篡位这一段,只用这一段来探查他的反应?”
解昭:“什么意思?”
“我在这里也有些新发现。”迟衍说,“乔伊女士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关于辛西娅公主和她的孪生哥哥。”
“等等。”解昭,“乔伊?你怎么从她嘴里撬出信息的?”
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名拄着拐杖、气势汹汹的老太太。
“我把这个给她看。”迟衍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装满紫色药水的玻璃瓶,“克雷诺夫医生说和她是老相识。她信不过我,总能信得过医生吧。”
“……好吧。”
迟衍接着说道:“一开始她不肯跟我说实话,我旁敲侧击了半天,还用了些不太体面的话术,总算说动了她。”
解昭忽然对迟衍所说的“不太体面的话术”到底是怎么个不体面法产生了好奇,但他没吭声,一言不发地听着迟衍说下去。
迟衍:“她说当前在位的塔普拉国王和他妹妹一样,也患有先天性遗传病,不过并不是腿部残疾,而是发声困难,近似于哑巴。”
夏语冰:“功能性发声障碍。”
解昭想起国王说话时嘶哑粗低的嗓音,问:“他后来治好了?”
迟衍点点头:“说是用了一个什么外乡巫医进献的灵丹妙药,还有就是,辛西娅公主一直在鼓励他、帮助他建立自信。王子在十岁那年,第一次开口说了话,除了声音比一般人嘶哑难听些,其他倒也没什么毛病。”
“这么说,他们兄妹两感情很深厚了?”夏语冰说道。
迟衍:“额,我感觉乔伊并没有这个意思。”
解昭:“什么意思?”
“他们两人虽然是双胞胎,性格却相差极大。辛西娅公主生性善良,她的哥哥却阴郁残忍,小时候心情不好就会一个人钻进树林,在那虐杀小猫小狗取乐,还因为这事被老国王惩罚过很多次,可是他屡教不改。”
迟衍说,“十岁之后,王子的脾气变得更加反复无常,主塔楼的侍女仆役没一个不害怕他,看见了都躲着走。如果遇上他心情不好,就随便逮个仆人拉去暴室抽一顿鞭子,事后没成残废都算是运气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