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女蜷缩跪地,如初降凡尘,一点点归于母体——生命如尘埃般微不足道,但微不足道亦有渴求。
白离的攻击自远而近,他将一切看在眼中,心中一振,忽然凌身而来,揪住雪荔空洞的身子便要将人带走。一道掌风从后袭来,白离不当一回事,然那拼命的架势如苍蝇般惹人厌烦,白离不得不回身挡。
少女沉静地跪在血地中。
阿曾长刀颤颤,手指白离。
白离失笑:“这位不知道是谁的谁,能别挡道吗?雪女本就是我们的人,我带她走而已。”
阿曾咬牙:“只要有我在,你别想带走雪荔!”
白离掏耳朵,提醒:“你刚才还在我手下断了一根肋骨。你打不过我。”
阿曾:“我肋骨多的是,我是打不过你,但我可以拦你一二分。”
白离目覆冷意,将人上下打量一番,骤然纵步袭去。长风破浪呼啸而至,指虎只催人性命,阿曾弯弓腾空,全身相阻,撞击之下朝后跌。白离手掌落到雪荔肩头时,阿曾趔趄着,再次扑向前。
白离再将人甩开。
这一掌,又震碎人一根肋骨。
雪荔安静地跪在地上,封闭五感后,魔笛声变得遥远,断断续续。她依然不适,可她感应不到外界。她虚弱疲惫,动也不动,不知外界的大战,不知阿曾为了阻拦旁人带走她,受了多重的伤。
她自然也不知——
白离的手又要碰到她时,又一道机关,射向了白离。
白离恼怒回头,看到出手的人,是一个脸色发白的美艳女子。他认识这女子,不禁诧异:“窦燕?‘秦月夜’的冬君,你怎么——”
怎么真帮着和亲团?
窦燕心中挣扎何其剧烈,她根本不想管。可是看到阿曾爬不起来,看到雪荔动也不动,她双目发热,反应过来时,手中的机关箭,已经射出了一箭——
和西域四大刺客之一“白虎”对敌,这远超乎窦燕的本事。
但是窦燕战战兢兢间,慢悠悠笑:“手不听话啊,对不起了白虎大人,雪女不能给你。”
白离:“要知道,你拦不住我。”
孔老六打斗间,喘气着冲过来从地上扶起阿曾。阿曾全身剧痛,朝他摆手,脸色焦急地朝向这边。孔老六知道那人的意思,咬牙上前,站到窦燕身旁:“老子不知道你是谁,但老子承小公子的情,小公子说老子的朋友,是被你们害死的……你们想带走那小姑娘,除非老子死。”
山崖上,被打得扑倒在灌木丛间的少年粱尘,裂开嘴朝下,齿缝间尽是血,但他不要命般地大喊:“阿曾,你行不行啊?不行的话让我来——白虎是吧?有我在呢,你别想带走我们的雪荔!”
和亲团的人,三五成组,一组成队,轮次阻挡兵人。他们和江湖人分批次成列成队,精疲力尽之余,看到雪荔被困、无声无息,和亲团中属于林夜的暗卫们不提如何心焦,便是那些曾隶属“秦月夜”的杀手,都红了眼。
众人咬紧牙关:他们见不得自己的冬君大人这样被欺负。
即使——冬君大人可能是假的,但雪荔平时对他们的照料,却是真的。
雪荔啊,冷冷清清,安安静静,看起来对谁都无动于衷,对什么都不在意。她总说自己什么都不做,但是每一次众人需要她的时候,她的纤瘦身影,都挡在他们面前。
那是何其秀美的少女。
以一挡百,挡千。
而今——渐次的,众人裹挟土掺着泥,互相搀扶着。你倒了,我便起来。我倒了,你来接手。他们断断续续的,汇成同一个声音:“阿曾郎君,我们也帮着拦那个白虎!”
“对,不能把雪荔交出去。”
“谁知道他们要对雪荔要做什么?”
白离左看看,右看看。他蹙起了眉,神色渐渐肃然。诚然,在他看来,自己在做对的事。但是身在南周,对于这些人来说,他是敌人,他是入侵者,他是恶徒。
可两百年前,白离的先祖,正是死在这片山河间。血债血偿,以牙还牙。
白离缓缓道:“那就让我试试你们的刀吧——”
青年大步纵飞,阿曾爬起来,胸膛疼痛如破窗,他哑着声嘶吼:“列阵——”
天地如炉,世人如炭。众人渺小如蝼蚁,蝼蚁又在白离身前挡成一座山,护住那个往日总是保护他们的少女。夜风刮得人面冷心寒,一片冷寂间,宋挽风站在战局边缘,站在一古苍树下,仰观斗柄。夜与昼交错,万顷茫然,他观望着那一个个站起来的年轻男女。一个个自不量力的人,试图阻拦白离。
“我们”?
谁是“我们”?
一阵罡风夹着血腥味飘过,“秦月夜”的夏君,站在了宋挽风身后。
星辰在天,万物浓黑,夏君拔出了刀柄。
他如一道不引人注意的影子,悄然无声出现于战场。只有宋挽风知道他的存在,只有宋挽风,早早对他下了令。
而更远的山岗上,一身黑袍的春君面容掩在斗篷下,分外模糊。春君站在山巅,看着宋挽风和雪荔的对峙。无论这场战争在霍丘军中代表什么,在春君这里,只代表雪荔和宋挽风的决裂。
玉龙若是知晓,会如何想呢?
春君不参与这场战争,春君静静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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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长吟坐在帐中沉思,哨兵疾奔入帐:“将军,我们的人没有回来!”
战鼓敲响极重一声,如霹雳般劈来,卫长吟眼皮重重跳。
他思维敏捷,当即掀开帐篷走向山头,朝下方混战望去。他在敌军中,看到了戴着狻猊面具的将士身骑白马,鹤氅飘然,直入战场,宛如一道撕破战局的雪亮月光。
林夜为何忽然拼命?
隔着人海遥遥,下方那狻猊面具忽而不经意地抬头,朝山巅上望了一眼。